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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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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薛也那日走后,任雪昧便一直处于微妙的恍惚中,惴惴不安地待在房内:自己为何会唤出那个名讳?在他不甚清醒的状态下,薛也还听见了什么?

而这之中,有没有那份深埋心底、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另一方面,终日困在这间屋子,任雪昧竟生出仍受限于裴照寝宫的错觉,不安浮上心头,令人愈发焦躁。

可他却无计可施,纵然皇城偌大,可裴照的势力遍布天下。

那是他亲手扶持的圣上,如今重权在握。没人比任雪昧更清楚那个位置的份量。

所以他知道自己始终会被裴照找到,也知道裴照此后会如何加倍奉还地对待他。

因为在那间囚笼般的宫殿中,年轻的帝王曾掐着他的脖颈,双眼赤红地勒令他不许逃。

可是当初蛊毒发作,对所有一无所知的任雪昧突然病倒,担心传染之类的牵连,还刻意屏退了所有人,是裴照找上门来,主动求见。

那日他正倚在床边,病怏怏的模样,屋内满是绕梁三尺的浓重药味,刺鼻又难闻,连病号本人都不禁蹙眉的地步。

但擅自闯进来的那个少年,眼睛却亮得仿佛昼行的流星,全神贯注地望着他时,目光坚定且柔韧,哪怕是短暂相视,也令人不受控地浸入这池墨一般的深潭。

然后裴照上前攥住了自己的手,炙热指尖捏得很紧,话说得匆忙也简短,在思考前他脱口而出的第一个词,便是快跑。

后来瘾症不发作时,他也会在少有的清醒片刻中陷入思考:倘若当初他并没被那双眸子打动,狠心拒绝了对方之后提出的要求,及时止损从这深宫中抽身——

为时已晚,当那指尖扣在颈侧,滚烫镣铐似的囚住他。呼吸不稳,任雪昧隔着朦胧泪眼再去看对方,少年与男人影影绰绰般重合,真实与虚假颠倒错乱,一向冷静自若的他只觉得迷茫。

“大人曾说,会扶持朕、协助朕、永远呆在朕身旁,”那语气是一种上位者特有的悲悯,因为年轻的帝王知道他别无选择,“为何如今要逃,难道那些承诺都不作数了么?”

任雪昧想摇头,想说并非如此,但他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到,最后也只能无力地翕动唇瓣,从中发出没法被察觉的虚弱气音。

裴照却把这当作他妥协的迎合,拨弄开他脸侧散乱的发,俯身吻了下来,漆黑瞳眸依旧很亮,但已不再是他记忆中少年的模样。

所以任雪昧还是决定要逃。

要去哪,能跑多远,躲得了多久,会不会被再次抓回去……这些种种他一概不知,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倘若再呆在对方身边,就连曾经深藏心底的、那个无人知悉的秘密,最后也会如同记忆里的少年一般,变得面无全非。

他不想那样。

只是任雪昧尚且未开始筹谋计划,就误打误撞地被江晚霁救走,甚至还在听雪楼遇见了薛也。

这本来是一连串好事,可发生得实在太过凑巧,凑巧到连持衡国师自己都开始怀疑:天底下难道真有时来运转这种事——还是说,这接二连三的巧合,也是由他人亲手操控造成的局面?

如果真相是后者,那个人会是谁?

男人推开房门时,一眼看见的便是端坐桌边的任雪昧,对方正握着碧玉茶盏,垂眸若有所思。

听见踱步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才猛地抬头,当看到来人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也不起身,只淡淡道:“江楼主。”

江晚霁仍然持着那把折扇,扇沿抵着下颚,他的眸光流连在任雪昧胸前微敞的衣襟,很快又挪开,面露笑意,缓步走来:“几日不见,任大人如今却满面愁容……怎么,是先前同那位相见,闹了个不愉快么?”

被他说中,任雪昧不露声色地蹙眉,放下茶盏,索性直截了当发问:“江楼主,既然薛相并非那位委托人,为何你那日要刻意误导,令我错认?”

男人像是早就知道他要问这件事,并不觉得诧异,折扇微动,江晚霁笑道:“大人,在下似乎从未说过,薛相便是那个人吧?”

他语气转换,虽仍弯着眸子,态度却咄咄逼人,“扪心自问,难道不是大人自己先入为主,觉得作为友人的薛相一定会出手相救?”

短短几句话好似藏着古怪的深意,任雪昧目光惊疑不定:“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江晚霁似乎并不想解释,缓慢拿起那杯茶盏,指尖摩挲过一圈杯沿,最后停留在那双唇曾碰触的某处,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那位委托人似乎并不着急同你相认,反而是大人你,对未知身份的他就这么在意?”

任雪昧看了他一眼,迟疑着颔首。

男人思考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脸上继而露出更灿烂的笑容,面容如同孩童般纯真,眸光却自始至终的幽深,“好吧,在下会安排你们见面的。”

“——只要大人按照在下所说的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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