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易水萧萧西风冷(1 / 2)
转眼,三日已过。
这三日里,柳摇暂住崔冰府上,两人日间一道巡视城防、布置兵力,偶有闲暇便相与观书、弈棋、畅谈古今,入夜则同榻抵足而眠,彼此之间似有说不完的话。
聊得最多的自然是柳之仪。
崔冰对这位枉死的先朝幸臣格外欣赏,房中专门辟出一个樟木书架摆满了他的生平着述与文章奏表,全是他往日空闲时一笔一画誊出来的;正中央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栩栩如生的等身水墨画像,逼真到几乎连眉毛与发丝都纤毫毕现,
此外还有一事令柳摇颇感讶异——崔冰不仅对柳之仪生前的事迹如数家珍,并且还清晰记得自己从军以来参与过的每一场战役、所献出的每一条计策,甚至记得他行军途经的每一处山川、每一座城池。
就算是柳之仪的仰慕者,为他做到这份上也稍过了些。
柳摇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恐对方仍有未尽之意,只是他既不明说,自己便也故作糊涂,但求能将这表面的客套维持一天是一天。
第四日夜间,派出的斥候传回消息,言西北方向五十里外传来异动,响声隆隆,震天撼地,恐有大军压境。
崔冰一面低着头动作利落地系衣带,一面勾唇微哂道:“可算是来了。”
军情如火,他原本将要歇下,一听探报已至便匆匆披衣而起,端着烛台趿拉着木屐一路疾走到前堂会客。
柳摇随后也跟了上来:“大概来了多少人马?”
探子回道:“骑兵不少于一万,步兵人数无法确定,应该不下三万。”
崔冰穿好衣服,转眼却见柳摇闭目长嗟、面露悲戚,于是抬手挥退了报信之人,从容走到他身前,弯着眼睛莞尔道:“事情的发展都在预料之内,先生该高兴才是。”
“仲容先生为国捐生,我亦为国捐生,此生无憾。”
一缕夜风泠泠吹过,案上的灯火战战兢兢地左摇右晃,两人脸上的神情虚笼在暗黄的火光之中,随着光晕四下浮动,影影绰绰,彼此看不真切;唯有两道目光始终明澈透亮,宛若反着光的利刃,割破眼前的一片混沌,斩断一切犹豫与纠结,直切进柳摇心间。
“也罢,”柳摇沉默了一阵,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那么,使君好好度过这剩下的日子吧。若有什么生平夙愿,不妨告知在下,我愿为效劳。”
崔冰应声而道:“我爱慕先生许久,如若可以……我只求能在赴死之前与先生春宵一度。”
说罢他便蓦地涨红了脸,一双漂亮的凤眸含情凝睇,带着些许情窦初绽的拘谨与羞涩,殷殷望向眼前之人。
柳摇霎时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手脚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不是没想到过这种可能,但确实未料到对方会如此直白坦诚。
见他并未马上表态,崔冰便欲伸手试探,柳摇却及时往后退一步躲了开,朝他歉然一笑,委婉回绝道:“使君虽无妇,罗敷自有夫。恕在下不能相从。”
崔冰一愣,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嘴角扯出一个僵笑,沉吟半晌后,忽然又闷声问道:“那人……是大将军么?”
这下轮到柳摇红了脸。
一边却又忍不住抿唇微笑起来,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崔冰眼神微微暗了下去,垂眸道:“也只有大将军这样的人中龙凤才配得上先生。”语气颇有些怅然。
一番折腾下来,两人都没了睡意,索性披上裘衣,点了炭盆,在前堂摆起一盘黑白局,对坐手谈。
窗外风声渐紧,斜月西沉。
为尽可能使慕容靖不起疑心,两人决定先整合城中剩余的兵力奋力抵挡一阵,为期,三日。
三日之期很快过去,守军拼死挡下几番冲锋后,城内外皆已尸横遍地、血流漂橹,刚修补好的城墙和城门又被鲜卑大军的云梯、冲车凿出了密密麻麻数不尽的凹坑,好似麻子脸上的脓痘瘢痕,愈发颓唐滑稽。城中军民也彻底断了粮,早先还喝得上米糠和麦屑混合熬煮的稀粥,后来连麦粥也丁点不剩,不得不借树皮草根充饥,已然困厄至极。
墙边除了坐着歇脚的残兵便是来回搬运尸体的民夫,凄厉的西风卷着阵阵腐臭与血腥味儿扑向所有人,城上乌鹊鹰鹫低低盘旋,叫声嘶哑嘲哳,贪婪地监视着地面,趁人不备便俯冲而下啄食尸肉。
眼见敌军稍却,柳摇便请来了齐横,三人聚首崔宅商议诈降事宜,同时为崔冰饯别。
说是饯别,其实哪还有余粮可供设宴,不过只是几根咸菜佐酒,聊作慰藉。
席上,齐横忍不住问道:“先生此计有几分把握?”
柳摇淡淡回道:“五分。”
齐横皱眉:“一个忠臣的头颅,只换来五分?”
“主动出击尚有五分把握,若是固守待援则必败无疑,你怎么选?”
齐横张了张嘴唇,无话可说。
崔冰出声劝解道:“子连,这是我自愿的,先生只是同我想到了一处。”他也已一天一夜未进粒米,加之连日操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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