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事夫誓拟同生死(1 / 3)
蓟城上空,阴云未散。窄小破旧的城池孤零零屹立在萧条的旷野中,城墙上遍体裂痕,城门更是被颜色各异的木块拼接在一起补了又补,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可笑,但却并不显得颓败;恰似一位年已垂暮、盔甲上布满风尘与补丁的边关老将,虽断臂折股,形貌猥拙,却只教人肃然起敬。数日间,城中百姓不舍昼夜地赶工,终于将那些被攻城敌军损毁的墙体修补好了大半,只是不知未来可否挡得几万雄兵。
柳摇负手站在城楼上悠然远眺,凝神不语。
他的身后摆着一盘胜负已分的樗蒲局,一个脊背笔挺、容颜极为阴柔俊美的青年安静地坐在棋枰的一边。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眉眼如画、面若好女,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竟然就是凭一己之力率领全城不到万人生生挡下了数万鲜卑大军多日猛攻围堵的蓟城令——崔冰。
他嘴角噙着一丝恬适的微笑,侧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城墙边的人看了半晌,随后又扭头看向棋局,拈起一枚五木子夹在指间把玩,轻呵了一声,道:“一共掷出两次‘卢’,一次‘雉’,三次‘犊’。先生的运气实在是好,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柳摇闻声收起视线,轻轻叹了口气,回过身看着他苦笑道:“我倒是希望我的运气没那么好,如此一来,我便不必将你作为筹码送去给那鲜卑鞑子。”
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约定:若五日之内,鲜卑人并无发兵的迹象,柳摇则自愿放弃这出图穷匕见之计,安守城中,听天由命;若是在这五天之中,鲜卑人兵临城下,则他必要取下崔冰的头颅献于慕容靖,以为近身之资,借机行刺。
尽管崔冰坚持认为,无论五天之内鲜卑人是否发兵,都应该遵照柳摇的计划去完成这次刺杀行动。因为这是一个绝佳的破局时机,一旦事成,不仅可解蓟城之围,甚至还可以一举剿灭辽东慕容鲜卑的新兴势力,翦除幽州北境这几年来最大的威胁。
柳摇原本也对自己的计划无丝毫动摇,只可惜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准自己的私心。
三天前,柳摇从齐横的家宅离开,径直找上了崔冰。
当他终于在城墙边上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身着一件灰扑扑的素色短褐,衣袖散漫地卷起,裤脚高挽到膝盖上,满脸脏汗,窄瘦的肩膀上横着一根扁担,两筐分量不轻的木材砖石沉甸甸坠在扁担下方,将他肩上皮肉勒得深凹下去。
让柳摇吃惊的却不是他身为长官竟连搬砖修城墙这种粗活累活都要亲力亲为,而是他那张脸。
那真是一张漂亮得不太像男人的脸,俊眉修目,鼻若削成,唇如抹朱,腮凝新雪,下颔尖而翘,却并不过分骨感。最显眼的是他眼尾那枚乌湛湛的美人痣;正是这枚痣,为他那张原就雌雄莫辨的脸又添上几分妖娆柔媚。虽满面尘土,衣衫不整,却难掩倾城之色、煌煌之姿。
柳摇眼神露骨地来回打量着那张脸,心下一阵错愕,不由暗暗惊叹这地处边陲的蕞尔小城之中竟也有此般神仙人物。
“使君,这位先生说有要事找您面议。”引路的仆役毕恭毕敬地朝崔冰拱了拱手,颔首禀报道。
崔冰立在原地迎着柳摇毫不遮掩的赤裸目光坦然回视,半晌后慢慢放下扁担,掸了掸衣襟上的尘土,抬起右掌往旁轻轻一挥,摆出一个礼请的姿势,道:“既然如此,请先生移步。”
举止不疾不徐,大方得宜。
相形之下,柳摇自惭失态,讪讪收回视线,随他往城上僻静之处走去。
“先生从洛都而来,一路辛苦。”崔冰一边拾阶而上,一边与他客套。
柳摇闻言神色微变,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奇道:“使君怎知我来自洛都?”
崔冰侧头看向他:“昔日宫人染碧裳,将布匹晾晒于中庭,经夕未收,为露水所沾,颜色奇好,先帝特爱之,赐名‘天水碧’,此色遂于洛中权贵豪富之间盛行。先生所着深衣,正是上等的天水碧。”
他稍作停顿,抬眸将视线定格到柳摇的脸上,微笑着补充道:“我也只是随口一猜,不过现在看来倒是猜的不错。”
这番话说的与事实分毫不差,只除了一句——柳摇既非权贵,也不是富豪,这件碧色深衣原是年初入洛之时一穷二白的天子拿得出手赐予傅节的为数不多的几件赏物之一。傅节素知柳摇喜着青衣,便将这衣裳按着柳摇的身量尺寸裁剪了一番,相赠于他。
衣物贵重与否,柳摇并不在乎,只是其中情意深长,不可辜负。故而他每回亲赴险地,总要时时将这件衣服穿在身上,万一横遭不测,只要能在最后关头与所爱之人的赠物贴身相近,便不枉此生倾心相知一场。
听了这些话,柳摇豁然朗笑——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这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使君果然机敏。在下清河柳摇,现为大将军帐下军师。听闻幽州军情紧急,特来相救。”柳摇亮出傅节的印信,简单道明来意,旋即将胸中计划和盘托出。
崔冰半低着头静静倾听,脸上始终一片恬淡平和,即使听到为实现这个计策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