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事夫誓拟同生死(2 / 3)
须得取下他的首级做垫脚石,他也不曾皱一皱眉头。
听完后,他并未立即做出任何回应。
柳摇并不着急,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他相信这个人一定会明白他的用心。
果不其然,崔冰很快抬起头看向他。
然而他仍旧一言不发,只是神情专注地盯着柳摇看,眼珠转也不转,直看得他心底发毛。
他就这样杵在原地盯着柳摇看了半晌,忽然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转过身背对他,望着长空没头没尾地感慨道:“先生真不愧是柳仲容的后裔。”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柳摇耳中不啻于平地惊雷,挟万钧之势轰得他瞬间头脑发懵。
柳摇脸色骤变,心脏几乎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尚不及思考便紧跟着走上前,脱口而出一句:“您认识我曾祖?”
话音刚落,柳摇立马便反应过来自己这话问的实在可笑。天下谁人不知他曾祖父柳之仪乃是景帝朝头号奸猾狡诈的佞臣,以区区秘书郎起家,却不知用了何样的狐媚手段蛊惑得景帝对其宠信有加、言听计从,此后一路平步青云,年未四旬便坐上了丞相的高位。
柳氏为相五载,仗着身被天子恩宠,不遗余力地在朝中推行变法,退功臣、进文吏、裁冗官、抑兼并、兴两税、改科律,大肆拔擢出身寒微的庶族子弟。常言道“刑不上大夫”,可柳之仪却偏要以峻刑惩治犯法的王侯公卿,神挡杀神,佛挡诛佛,凭一双雷霆手腕将朝野上下几乎所有的权门贵戚、豪族势家得罪了个遍,最后以一杯御赐的鸩酒凄惨收场。
人去之后,朝中物议不休,咬死了柳之仪居心叵测、谄言惑主,残害社稷之臣;太常甚至拟了“厉”这一贬损意味十足的谥号送到御前,以示对天子“亲佞远贤”之举的抗议。
自此,丞相一职遭景帝彻底罢废。
也正是因为柳之仪的“离经叛道”,原先位居上品、地望显赫的清河柳氏遭到了所有世家大族的嫉恨与排挤,位望一降再降。柳氏子弟不仅仕途坎坷,还备受同僚的冷眼。景帝则对此不闻不问,视若无睹。长此以往,就连清河柳氏的族人也逐渐开始对柳之仪心生怨怼,斥他为不肖子孙、害群之马。柳摇幼时就曾不止一次地听父亲埋怨过这位声名狼藉的曾祖父,指责他轻狂乖张、一意孤行,将整个宗族拖入了深渊。
彼时年少不知事,险些被这些流言蜚语所贻误;当柳摇日渐长大,并开始对先朝史籍有所涉猎,他才了解到他的曾祖父柳之仪究竟是一个襟怀多么广阔、意志多么坚韧的人。
他非常清楚,不是所有的既得利益之人都能够像柳之仪那样,甘愿从自己所分到的雨露中匀出哪怕一点点来给那些蝼蚁一般匍匐在他们脚下讨生活、长年不见天日的穷苦百姓。自然,他们也就见不得自己的队伍之中出现这样一个离心离德的叛逆者。
至于所谓的“谄言惑主,蒙蔽圣听”更是无稽之谈,君臣尊卑有别,景帝又颇具雄才大略,柳之仪到底不过一介书生,如何能左右皇帝的意志?变法改制、弹压功臣、制衡门阀……这一切的一切,不过只是天子集权驭下的手段罢了。
怎奈众口悠悠,柳摇人微言轻,不能也无力为之申辩,只敢在每年清明家祭的间隙,偷偷给那方未得入葬祖茔的孤坟酹上一壶清酒。
可眼下,他却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这模棱两可的品评。
“清河柳”这三个字一度有多招人恨他是知道的,但即便如此,他也想堂堂正正地昭告世人——他是柳之仪的后人,他们清河柳氏无愧于心,无愧于社稷,无愧于万民。
正踌躇间,却见崔冰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喟然轻叹道:“柳仲容风华卓绝,英才盖世,可惜夙愿未成,中道身死,着实教人叹惋。如今清河柳氏有您这样的大才支撑门庭,仲容先生足可瞑目了。”
柳摇心头大震,一时禁不住眼底发酸,急忙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一边却仍在小心翼翼地忖度这话中有无讥讽之意。
崔冰看他沉着一张脸良久不言语,以为自己言语唐突,触了对方逆鳞,便微垂下眼眉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道:“旁人家事本不该议论,是在下冒犯了。”
“不,”柳摇吸着鼻子摇了摇头,“是我该对您道谢。若我先祖泉下有知,听到您这番称赞,也一定会十分欣慰的。”
崔冰见此情状,心下了然,无奈地叹道:“世道不公,先生这些年恐怕也多受牵累。难得先生不改其志,忠贞如此,社稷负柳氏,柳氏却不负社稷。”
区区数言自然道不尽这些年来的辛酸,但在柳摇眼里却已不亚于雪中送炭。
诚如崔冰所言,柳摇入仕以来结识的同僚之中,能做到不因柳氏过往罪愆而迁怒于他的已是少之又少,更遑论对柳之仪心存怜恤。某一年开春,由天子牵头,中州诸士齐聚洛都举行上林雅集,座间一个不起眼的年轻人在品题人物之时公然夸赞柳之仪“渊渟岳峙,才性绝伦”,结果此人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几乎所有与会之人的攻讦,最后落得个贬官削爵的下场。
所幸,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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