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心何怫郁(1 / 3)
沈慎抬脚走进辕门内,不想却看到营地上喧闹异常。各营将士正在拆除毡帐,士兵们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箱箧和各类炊具、器械来回走动,好像在收拾行装。
他心下颇感诧异,立刻往帅帐的方向快步走去。
守卫帅帐的亲兵见是他来,纷纷自觉地退下了。
沈慎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掀开帘门走入帐中。
帐中空无一物,先前的坐具、灯盏、炭盆等陈设一样不落皆被撤走了。慕容靖穿戴整齐,孤身一人背对着帘门站在正中央。
听见后方响动,他颓唐地转过身来。看清眼前站着的人之后,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杵在原地愣怔了片刻,紧接着大步上前一把将那人勒入怀中。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他抵着沈慎的肩窝嗫嚅道,“我起身后看到我送你的铁匕被扔在地上,你的佩剑不见了,我还以为……”
“我心里都明白的,你必定不愿眼睁睁看我侵犯你的故国,我已经下令全军整装待发,两日之内便可撤出幽州,抢来的财货我也会如数归还。”
慕容靖侧头轻吻怀中人的鬓角,语带哀求:“南容,别离开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沈慎听闻此话,眼底一热,心中愈加怀愧,只觉自己于他着实亏欠良多,好在眼下尚有机会弥补。
他伸手拍了拍慕容靖的脊背,不动声色地从他怀中抽出身,后退了一步,抬眸望向他的眼睛,平静地说道:“我之前对你动过杀心,只差一点就得手了。”
慕容靖定在原处静静地与他对视,没有答话。
“可是,你对我有恩,我实在下不去手。当时既做不到,往后就更做不到了。可汗若还信我,我便尽心助你击退傅节,攻取幽州。”
慕容靖展颜微笑,抬手轻抚他的脸颊:“我自然信你。”
这个回答亦在沈慎意料之中。他微微偏过头,移开眼睛,道出了胸中计策:“既然如此,请可汗暂缓攻打蓟城,备足弓弩、箭矢,调精兵一万,把守蓟南道。”
慕容靖毫不迟疑地点头应诺,当即大步走出帐外传令。
在沈慎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嘴边蓦地浮出了一抹狡谲的笑。
两日后,官军于蓟南道再次遇伏。一阵蝗虫般的箭雨过后,悍猛的鲜卑骑兵从山头俯冲而下,将三万精兵组成的战阵拦腰斩成数截,随后各个击破。扬烈将军徐泰连同两万余名将士皆殒命于敌军的劲弩弯刀之下,尸身层层堆摞,几可填塞深谷。余下的近万名残兵败将急于向后撤退,慌乱之间相互推搡践踏,命丧于马蹄和鞋履之下的又不知有几何,最终只有三千余人狼狈逃回了军中。
安坐城中等候消息的傅节听闻此讯,一时间震骇得无以复加,却连发怒都顾不得,立即翻找出纸笔,连夜赶写了一封请罪的奏表火速送往洛都,请求自贬三等,暂夺大将军一职以示惩戒。
写完奏表,身上火气便也消去了大半,只剩下满腹的狐疑与惊诧。
他已事先着人探查过慕容靖的底细——此人乃是辽东鲜卑慕容部酋帅之子,其祖其父生前恣睢乖戾、烈性难驯,凭着麾下一支忠勇无匹的铁骑横扫辽东鲜卑诸部,抢占了大片肥沃草原;父子二人左蹈匈奴,右凌鲜卑,亦称得上是一代枭雄,后来还曾妄图趁中原内乱之际入塞问鼎,却一直未能冲破天朝护乌桓校尉的严密防守,最终只得乖乖向朝廷认输示弱、纳贡称臣。
慕容靖袭了官爵承了父业,数年来转斗辽西、驰骋塞北,虽说也颇有几分起色,但他行军作战几乎毫无战术可言,也鲜少用计,往往只靠着身后军队一阵猛冲直撞,以绝对的火力压制敌人。
这样一个粗野鲁莽的蛮子,怎么可能连续两次看破他的作战计划和行军方向?
凭借着以往与各路政敌明争暗斗的经验以及纵横沙场多年的直觉,傅节十分笃定,慕容靖身边必有一个不可多得的智谋之士在为他效力。
并且这个人,一定对他十分了解。
倏然间,一道纤瘦颀长的白色身影突兀地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傅节对着那残影呆愣片刻,随即哼出一声自嘲的轻笑。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气得发了昏,否则怎么会在这般紧要的关头想起那个不相干的负心人来。
他权衡再三,决定暂且按兵不动,先休整人马,加固渔阳城防,看看对方接下来准备出一着什么样的棋。
至于蓟城能否保全……听天由命吧……
圆月皎皎流光,好似一轮天眼高挂穹顶,俯视着人间两处悲欢。
怀朔城外的营地上焰光冲天、人声鼎沸,篝火团团簇簇地盛开在黑黢黢的广袤土地上。踌躇满志的草原雄主高坐在千帐灯火之中,正在为凯旋的将士们举行庆功宴。
他施施然走下主位,单膝下跪,举起手中的犀角杯将酒液尽数倾洒于地以酹阵亡的袍泽。底下的士兵们转瞬间安静下来,一浪接着一浪地随他跪倒,望之如退散的潮水一般,严整而浩大。
一阵沉闷的静默之后,慕容靖站起身,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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