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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淅坐在树梢上,身旁是敞开的窗,里面是他熟睡的义父。

他把双手背在脑后,眺望天边的月。那轮月残缺黯淡,周围满是乌云和一闪一闪的星光。夜风溜过耳畔,送来蛙鸣和沙尘。

该是寂静疲惫的夜,可他却像往常一样难以入眠。

唐淅捂着胸口,感受蹦跳猛烈的心脏,胸闷得厉害。这种窒息沉重的感觉,让他无法也不敢合眼......只怕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侧头去看窗内,他义父规规矩矩地躺着,胸膛微微起伏。莹白的肤色在夜里明显,只消一眼便让人挪不开眼。

看着他义父,他便能觉得心安。

额角的青筋鼓动,好像他的血管里被灌了羊肉汤,热热辣辣的,让他五脏六腑不断升温。但皮肤被夜风吹得凉,两厢冲突下,竟像针刺般疼痛。

好像他被高高抛起,再重重跌入到针床般。

唐淅垂下眼睑,忍受一波又一波滔天的苦痛。

又是一阵蛙鸣,咕呱咕呱地叫,在夜里总是不合时宜。抹掉额上的汗,悄悄把窗户关上,纵身一跃,孤身前往见性观。

今日听小二说,见性观的“好兄弟”会通过观里的水洼、水滩和荷花池来害人,主要阵地是荷花池。

那水鬼不知是吃人还是让人做替死鬼,总之赶得及时的话,便能看见被拖入的人出现两个影子。

一个是水里的倒影,和活人站在水边产生的倒影无异,只是没有脚——因为脚还在水面上,像正在被什么东西拖入水中,只是脚还没来得及进去一般。

还有一个倒影是人被太阳晒后产生的黑影。

那黑影连着脚,和水里的倒影产生一个折角,好似人还站在原地,被日头晒着,倒出水影和黑影。

但远远地看过去,整片水面上,只剩下两只脚倒插在水中,或者说是从水中长出两只倒着的脚。

随着死的人越多,池子里倒插的脚便越多。好像脚不是脚,是荷叶、是莲蓬、是荷花,正在旺盛地生长着。

它们散乱而规整地分布在池子里,穿鞋的、赤脚的、娇嫩的、粗糙的,各式各样的脚,各种各样的人。

后来池子塞得满了,没地儿再放脚,多出来的脚便会从见性观里的水洼里出现,东插一只,西长一只。

当时唐淅越听越不对劲,如果真这么恐怖,怎么他之前从未听闻——小二才讪讪地说,这景观捉妖的、斩鬼的、寻道的......有功力的才见得到,像他这种普通人,都是听闻来的。

而且哪怕是“有缘人”,也只有在新月、孤身、患疾时才会出现。

“水鬼是怎么杀人的?”这个问题是下午他义父开口说的唯一的话。

当时小二眼神滴溜溜地转,半响才坑坑巴巴地答道:“谁也不知道,就是忽的一天,人丢了......城里有开天眼的沙弥,花半两银子便能请来。”

“他回来后会画像,丢人的人家便去认领......爷,客官,真不是我编排话来糊弄您......是真的都能对上啊,大小、长势、形状都能一一对应!”

唐淅在路上揣摩,原来义父友人所说的“皮肉尽失”的“失”是失踪,而不是他想象的消失。

他立在门前,匾额上高高书着“见性观”,规整秀气。木柱和门扉已经被风沙和蚁虫啃食,露出黄白的木眼。

门紧闭着,却有腐朽的味道透过夜风传来,浸透唐淅的毛孔。明明是盛夏,那风却和客栈处的截然不同,冰冷刺骨。

只是奇怪的是,和唐淅体内的火热相抗后他居然没有产生任何不适。

明明普通的夜风便会让他疼痛难忍,寒冰冻骨的风反而没有任何感觉。

唐淅微微挑眉,一脚踹开破旧的门扉。

粗略地观察一番,衰老的痕迹明显繁多,一看便知它的年岁。游廊上刻着画,凑近一看,满是富贵娇软的花卉。

可再仔细瞧便能发觉异样,花卉的边缘或缝隙中,偶有人的眼睛和肢体的画像。应该是豪绅买下后直接把原本的人像画改成了花卉画。

但如此一来,便如同这些花寄生在人身体,破肉而开一样。

唐淅轻眨两下眼,起步走了。

快步到庭院,一眼便发现正中央的荷花池突兀兀地立在眼前。四周没有其他装饰或物品,一进门视线便会被荷花池占据。

只是水池已经枯了,池内只有干裂的褐色泥巴和隐约的酸腐味,否则空空如也。

唐淅抬头看一眼月亮,又感受心脏猛烈的鼓动,微眯眼,把嘴角抿住了。

问题出在哪?

冷风从背后贯来,有清新的澡豆味蕴含其中。唐淅猛然睁大眼,回头看——他的义父,清隽挺拔,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夜里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他义父像责怪不听话的小孩子一般走到他身前,亲昵自然地攥住他的手,“你若是睡不着,该和我说的。”

唐淅不知该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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