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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状元回来啦。”

今年的太阳格外炽烈,不过将将七月份就已经晒得土地裂开,河塘水位退减,在岸边的岩石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知了在枯败的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听得人耳朵生疼。

陈弋眯着眼看眼前的男人。梁叔手里牵着一个小孩,他干枯如树皮的脸上堆着笑,往前推了把孩子,对陈弋说:“陈弋呀,你最近有没有空啊,帮我家小宝讲下作业成不?这孩子傻,老是教不会,我又不懂这些,只能求你这个状元帮忙了。”

坪山村位置偏,离县城远,村里大多数人都没上过学,上过的也早早辍学回村干活了。只有陈弋,不仅读了高中,还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的县高中,是村里的名人。大家都叫他状元,有时候会让他帮忙教一下村里的小孩。陈弋脾气好,从没见他拒绝过谁,总是客客气气地答好,细心教一下午的加减乘除也不嫌烦。大家就说不愧是状元,读书好,心肠也好。

“行,”陈弋答应下来,“您过几天就把小龙送过来吧。”

“好,好。”梁叔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在梁小龙背上拍了一巴掌,“还不快谢谢陈弋哥哥。”

梁小龙嘴巴一瘪,胖胖的脸皱成一团:“爹,我不想学。”

“没出息!”梁叔又重重给他一巴掌,打得他直翻白眼。梁小龙不甘心,从旁边扯出一个小孩,委屈地嚷嚷:“梁小飞也想学呢,你咋不叫他学啊?”

梁小飞瘦瘦小小的,穿的衣服也破,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似乎连呼吸也没有,若不是梁小龙这一下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你怎么跑出来了?”像变戏法似的,梁叔的脸突然凶神恶煞起来,他推了梁小飞一把,小孩体重轻,没稳住向后摔去,后面是石头,蹭破了他一块皮。

陈弋想伸手扶他起来,被梁叔叫住:“陈弋你别碰他,脏。”于是陈弋便收回伸了一半手,静默地看小孩自己爬起来。

“你妈呢?死哪儿去了?怎么让你一个人跑出来了?”梁叔骂骂咧咧地四处张望,这时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跑过来,还没停下就被梁叔踢了一脚:“妈的,大白天的管不住人了是吧?又欠揍了是吧?”

那人不说话,只任梁叔踢。梁叔狠狠地踹了两脚,直到陈弋叫他才作罢。

梁叔把梁小飞扔给那人,吐了口唾沫:“带着这个怪物滚。”于是那人便抱着梁小飞小跑着走了。他腿像是受了伤,跑起来一瘸一拐的,很滑稽。

“这种不男不女的怪物就这样,几天不收拾皮就痒了。”陈弋收回目光,梁叔模样又变了,脸上挂着自得的笑,他听见他继续说:“陈弋啊,你知道你家里给你哥哥买了个媳妇吗?今天刚到。”

坪山村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口,但它地处大山深处,这里落后贫困,交通不便,没有姑娘愿意嫁过来。娶不到媳妇只能靠买。村子穷,买不起姑娘就转而买他们认为是怪物的双性人,这样会更便宜些。而那些被买进来的双性人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他们要给村子里的男人生孩子,如果生下来孩子还是“怪物”就会被淹死,只有极少数的能活下来,但活下来也不被看做人,只等着长大后卖给村里其他男人,赚上一笔。

陈弋家在山底下,平时没什么人来,房子几十年没有翻修过,墙壁老得往地上掉水泥屑,门口的石坎因为长期泡在水里长出湿滑的青苔,有蚂蚁成群结队地爬来爬去,旁边用木栏围成一个圈,养着一些鸡鸭。

他刚踏进大门就听见屋内传出阵阵大笑,走进去,年久发黄的风扇在头顶上转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陈母看见他,笑着招手:“回来啦?快来吃饭。”

陈弋放下书包,朝对面的男人微微躬身:“宝叔。”

被唤作宝叔的男人五十多岁,穿了一件棕色短袖,他慢悠悠地夹了一筷子菜,然后笑眯眯地答:“哟,状元。”

“什么状元啊。”虽是这么说,陈母却是笑着的,陈弋坐到哥哥旁边,安静地听他们说话,“就是运气好。”

“你家陈弋读书用功可是出了名啊,还是自己努力。”

“他是努力,读书从来没让我们操过心。”

“我要吃这个!我要吃这个!”陈山站起来,拿筷子薅桌上的一盘虾,陈母赶紧夹住他的筷子:“坐下坐下,我给你剥。”

陈山这才乖乖坐下,偏头看着陈弋冲他傻笑。

陈父给宝叔点了根烟,宝叔吐出一口浓雾,他看着吃虾吃得津津有味的陈山:“你们家老大的情况还真需要一个人来看着。那个怪物读过书,还能教他认字写字。”

“写字认字就不用了,反正我们也不懂那个,”陈母又给陈山剥了一只虾放在他碗里,“就想着给老大生个儿子,好好照顾他就行了。”

怀陈山的时候陈母摔了一跤早产了,结果生下来是个傻子,陈母一直觉得是她没好好怀孩子才导致陈山傻,怀着愧疚的心思对他好,甚至不惜花了一辈子的积蓄给他买个老婆。

“我吃饱了。”陈弋放下碗筷,“你们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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