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松捡到和尚(1 / 3)
阿松第一次见到和尚的时候,他正下楼丢垃圾,就听见声闷棍的巨响,然后是一串混乱脚步声轰鸣而去。圆脑袋的年轻人倒在他家后门,阿松扔了垃圾,走过去轻轻朝他肚皮上踹了两脚,人跟死鱼翻过肚皮一样朝着他半死不活地喘气,阿松估摸了一下自己一个人多半是没法把他搞进家门,打120也是要不得的,世间畅行的普通人伦在这条弄堂里行不通。
底楼刺青店的老板被喊出来帮忙,和学徒两个人总算是把和尚抬进了阿松家里。把人翻过来的时候老板才看见和尚背上有一道挺深的伤口,巴掌长,一直流血,阿松瞧了一眼撇撇嘴,轻描淡写说了句,没事,看着不深,不用去缝了,一会我给他洗洗包扎一下就行。刺青店老板不太放心,反复嘱托了两句,这人看着不像善类,要是有事直接敲暖气管,他们下面听见了就上来。阿松摆摆手,人都倒家门口了,真放任不管死那了多难办。
老板指了指他的脸,阿松看了眼床头摆着的穿衣镜,才发现这小年轻流了不少血,沾到了他的颧骨上,低头一看,身上也沾了不少。阿松嘀咕了一句脏话,又要搞卫生。
和尚醒过来的时候半身被缠得跟马上要送入土一样,动哪哪就疼,他躺在一张行军床上,看见的第一个物体是天花板上坠着的星星月亮灯,像婴儿房里的装饰品,发光的作用不强,却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幼稚暧昧氛围,一个瘦得皮包骨的中年人正趴在地上擦地板,和尚从喉咙里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噪音,提醒这个屋子里另外一个活人,然而当中年人跪趴着抬起头,和尚却不敢置信。
他滚下床,整条腿砸在地板上,抓住中年人的手,那块沾着血的湿淋淋的抹布停在半空里,跪趴着的人愣了愣,有些局促地说了些废话,你醒了,要不要喝水?感觉怎么样?
经常买六合彩的人会笃信于某种命运,只要尝试的次数越多,中奖的概率就越大。但是这是一个轻而易举就能看穿的骗局,在现实世界里,最想得到的东西唯一的职能就是被失去。
和尚在清竹国立高中读书的时候,曾经迷恋过班上的语文老师。对方长得不属于迷人的那款,甚至没有超脱于世的气质,也算不上典型的文青,只是顺眼的长相,白净,戴一副黑框眼镜,留黑色长直发,穿白衬衫,有时会穿超过膝盖的长裙,但大多数时间仍然规规矩矩穿着制服裤,他把自己包在一种脆弱的性绝缘体里,严严实实,和尚看着他的嘴念离骚,脑子里想的是他在升旗仪式喊他到办公室,要给自己口交。那样鲜红犹如毒汁的嘴唇。
美容院的儿子说和尚这是思春期饥不择食,被迎面揍了一拳,两条鼻血挂了半天。这位老师还甚为关切,搞得和尚更加火大。坐在班级倒数三排的学生属于所有老师平时上课都会忽视的的对象,但是这位老师却在某一天放学前,拦住了和尚,所有人都在走廊里看热闹,他的死党,他高傲的同学,视他如草芥的另一阶级者已经准备好了伪善的笑脸,老师抬抬眼镜,拉住了他的手臂,天佑同学,你的作文写得非常好,你在汉语方面是很有天赋的……和尚注视着他,三秒,人生里最漫长的三秒,他死死盯着老师的瞳仁,眼球里比纯粹的黑更为深邃的地带,然后他看见老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恐惧了,退缩了,和尚洋洋得意地甩开老师的手,那又怎样?差生也不是无药可救?你是不是以为你是救世主啊老师。
哄笑声像一圈暧昧的光圈包裹他吞噬他,自他最轻蔑的对象而来。然后他餮足地享受着这种满足,和尚已经发育完全,度过漫长的变声期,睡梦里的生长痛在他的腿上留下了几道现实世界的裂痕,他就此懂得了一些无师自通的社会法则,恃强凌弱只会发生在不顺从规则的人身上,只有不顺从规则的天真的那一类傻逼,会变成弱者。老师比他矮一截,仰着头看他,眨了眨眼睛,嘴唇动了动,是吗,但我知道你确实不是无药可救的。和尚烦了推了老师一把,中年人往后踉跄了一步,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吹了声不怀好意的口哨,蚊子过来拉他,眼神暧昧。和尚在一种令他摸不着头脑的心照不宣里愤然离开。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老师,下一次听见老师的名字,是教官在一个月后的升旗仪式上朗读一份通报批评,那个人的名字和“败坏良好校风”“罔顾人伦”捆绑在一起,和尚想起秋天的时候母亲买大闸蟹,拿绳子五花大绑,那些没有声音腺体的动物,就在沉默里变得血红。蚊子偷偷转头和他说,听说是跟学生援交,败露了,所以上次和你说了不要和他搭上关系。和尚挺直腰板,目不斜视,放你娘的屁。
在不值得一提的学生时代,和尚与这位没有师德的老师所有的交集就此宣告终结。
那些无意中摧毁了他人一部分人生的人,也是不折不扣的恶人,和尚始终坚信着。不应该得到赦免。和尚的眼眶仍然因为失血过多有些眩晕,阿松扶着他,让他去自己的床上,又躺下了。阿松用一对绣着鸳鸯的绢布枕头,和尚的头陷进棉花里,还能闻见一股香味,发廊店里最便宜的人工香精味,蚊子身上有的时候也有这种味道,被他们嘲笑过,在小河潭边上,蚊子把上衣脱了丢进水沟里,再也没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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