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乌鹊(2 / 2)
倒不如一开始就跟了曹某,也好过现在这般,叫我儿子占了便宜。”
刘备嗤笑一声,“我看你好像比我更后悔。”
“……”曹操轻轻叹息,“你的理想都落了空,没有人懂你,那些人只会责怪你……玄德,值得吗?”
“自然值得。”刘备清冷的嗓音流露出坚定,“夸父逐日,道渴而死,也未曾后悔过。我虽未成功,但这一生都在自己初心的道路上向太阳奔去,虽死无悔。倒是你,你鞭笞天下征伐一生,得到了你想要的吗?”
“……”曹操闻言很是气闷,可他又打心底里喜欢这样的刘玄德,喜欢这个朝着太阳奔去的人,如同追逐太阳的明月,明亮又清冷。可他曹孟德就不能成为这人的太阳吗?为何总要逃离……
“操做了该做之事,何悔之有?”
“曹孟德,你总是佯装洒脱。你想做志在千里的马,却挣不脱内心欲望的枷锁;你想做万民敬仰的英雄,却成为人见人怕的恶鬼;你分明同我说过,你想做汉征西将军……做成了么?”
刘备那轻飘飘的声音砸进曹操的心里,震耳欲聋。他紧紧搂住玄德那温热的身体,只怕抱得不够紧,他会再逃离自己身边。
“使君说得对,曹某在你眼里始终一事无成,不过至少有一样是成功的。”
“何事?”
“天下间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无论天上地下,唯有你与我。”
刘备不再答话。
月光渐隐,夜色成了浓得化不开的墨团,遮蔽了天地万物,将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拖进了黑暗里,全部埋葬。爱恨交织的故人静静依偎在一起,分不清黑白对错,也不想再分清。
此时生与死的距离,血海深仇的天堑,都悄然消弭了。仿佛他们生命中那些毫无隔阂的瞬间再次回归,从此化为永恒。
年轻的帝王靠在门外的墙边,仰头注视着被乌云遮蔽的月亮。巫山神女不再留恋年轻的楚王那隐秘的爱意,于是携着月亮静静归去了,与她的爱人一道——他想。
漫漫秋夜长,烈烈北风凉。
辗转不能寐,披衣起彷徨。
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
俯视清水波,仰看明月光。
天色蒙昧,隐隐约约较方才更亮了一些,天边有鱼肚白浮现。刘备累得又在曹操怀中打了个盹儿,醒来发现他还紧紧抱着自己,隔着一层被褥,生怕冻伤了自己一般。随即心头一阵安稳——他将之归类为故人带来的熟悉感,而非曹操其人所赋予的安心。
曹操见刘备醒来,拿来招魂仪式后留下的阴阳玉佩放在刘备怀中。
“玄德,天就要亮了,吾也要凝魂入玉,唯有子夜能再次现身与你重逢。你且收好这对玉佩,操会一直护佑在你身旁。”
“谁要你现身。”刘备冷冷的,却收了玉佩在怀中,又道,“护佑?你要你的好儿子怎么处理我,杀了给你陪葬?”
“他岂敢如此?”曹操有些讶异,随即明白曹丕并未告诉刘备自己要将他送回川蜀一事。刘备虽然态度冷淡,但并未拒绝父子二人的求欢,想来还是惦记局势。他的玄德最在意的依旧是家国天下,自然不会把这些情爱秘事放在心上。只是,他为何总是那般倔强,不肯接受他人的好意……
——只是不接受他曹孟德的好意罢了。
曹操叹了口气。也罢,来日方长,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东方既白,曹操还想再多看一眼爱人的脸、多与他交谈几句,只道是阴鬼难抵日晒,不得不进入魂玉栖息。曹丕刚刚睡下,此时应该还在梦中,安排玄德回家之事正好此刻托付过去……
“玄德……”
曹操还想说些什么,身体却在刘备的目光中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不见,此时天边有晨曦初现。刘备伸手去触碰,却什么也没有,只看着怀中玉佩泛着点点荧光,他将玉佩放在心口捂着,与曹操冰冷的身体不同,那玉带着几分洋洋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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