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乌鹊(1 / 2)
四下寂静,曹丕已经离开,独留曹操坐在床边,贪婪地注视着刘玄德安睡的容颜。冰冷的月光静静打在刘备的脸上,丝绸锦被遮掩了满是情爱痕迹的身体,在经历这不可思议的一切之后,他依旧如同稚子一般睡得香甜。
曹操用冰凉的手指小心描摹着刘备的眉眼,刘备有些不适地皱起眉头,曹操不禁微笑。
他许多年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安宁了。自刘玄德带兵叛逃后,再也没有过。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生生扭曲割裂,如那对阴阳玉佩一般——它们本该组合成一个完整的圆,无论幽冥还是人间。
曹操生前也不是没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抓到刘玄德,究竟是杀是恕。直到油尽灯枯之时、孤身入幽冥界之日,无穷无尽的黑暗几乎要吞没一切,唯有那份渴望故人重逢的执念,滞涩难疏,却在无边孤寂中熠熠生辉,凝铸他涣散的魂魄。
是缱绻的情丝或缠绵的爱欲都已经不再重要,那些爱过恨过错过悔过的,到头来,最让他留恋不舍的却是面前这个、用天底下最最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曹孟德、与他斗争不休,永远都不肯屈服的刘玄德。
他喜爱这样的凛冽。
像是冬日里最挺拔的松树,片片松针上积了绒绒的雪,在最严寒的冬夜里依旧有着不败的生机,覆盖他的雪花亦会融化开来滋润初春的大地。
他的爱人啊,如今终于又回到他身边了。
刘备动了动身体,曹操紧张地凑上前去,刘备睁开双眼便看见有人坐在床前,凭籍月光看清了曹操的模样。那目光如此熟悉,在许昌,在徐州,在二人相处过的那些日子里,曹操总用这样温柔中带着深意的目光注视着他,仿佛和那个用残酷手段屠戮徐州百姓的恶魔不是同一个人,温柔得……令人作呕。
可是此时此刻,到了这里,他再一次身陷囹圄挣扎不得,他已经失去了能失去的一切,除了这条命。那曾经令他排斥又那样熟悉的目光,此刻竟成了他唯一的陪伴。
刘备心中苦笑,暗自告诫自己:这是你毕生的仇人,是才和自己亲儿子一起侮辱了你的仇人,不可原谅的仇人……你们之间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过去只有恨,现在……
可现在,曹操是早已死去的人,恨也没有用处。
——这个因为对我的执念而留在人世的,已死之人……
刘备遥遥头,裹着被子坐起来。看着曹操,双唇微启,道:“你死后,在阴间……见到云长没有?”
曹操好不容易还魂,却不是来和刘备谈论这些事的。只是玄德对那关云长兄弟情深,始终念念不忘,或许在刘备眼里,这才是他们唯一的共同话题。
“云长福泽深厚,地府的鬼差说他已经做了神仙,玄德无需挂怀。”
“哈哈——”刘备闻言忽然大笑,笑着笑着,身上发起抖来,“曹孟德,备委实不知你为何死了还要缠着我,还闹出什么‘阴阳合婚’的荒唐闹剧来。云长既然已经做了神仙,那也请曹公去自己该去的地方,无论是入轮回还是做神仙,和备没有干系。”
这些话语如同冰刃一般插进曹操心里——若是以前,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惩罚折磨这个嘴硬的男人,将他囚禁起来蹂躏发泄。只是现在,这一切已经无法真正伤害到他,曹操看着这样的玄德,只感到一阵心疼。
——他已经没有心脏了,但魂魄里左心房的地方,还是空洞洞地疼痛着,为了刘玄德,也为了他自己。
“玄德……”曹操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也只能唤着刘备的名字,一遍一遍,“玄德——”
刘备抬起头,注视着曹操,微笑着,但语气和眼神都是那般冷漠:“曹操,你不是一直想得到我吗,现在我就在这里,你已经拥有我了,也已经对我为所欲为了,怎么,还不满足吗?”
曹操下意识躲避着刘备的目光,最后再也克制不住那灵魂深处涌现的情感,上前紧紧抱住了刘备,冰冷的手抚过他的脊背。
“玄德……我知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肯信我……知道么,我从未后悔过放你走……你想要为汉室尽忠,想要庇护生民,想要得到自由,我即便都知道,明白你终会背叛我,仍旧会放你走……即便如此,你也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刘备沉默许久。
“你还真喜欢重蹈覆辙。”一声轻叹,一双温暖的手也附上曹操的后背。
“玄德,你……后悔吗?”
过了许久,曹操轻声问着,语气是那般小心翼翼,仿佛怀里是一件易碎的瓷器,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刘备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过了很久才回应,那失魂落魄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空荡荡。
“后悔什么?”
“后悔这发生过的一切,伐吴、被捉来这里,或者,离开许昌……”
“呵、后悔?”刘备淡淡一笑,“备只后悔,没有早点杀了你……”过了片刻,他却改口道,“备不后悔。”
曹操早已经见怪不怪,抚着玄德的脊背,道:“你那么想杀我,可是兜兜转转,你还是回到我身边。这辈子,你算是白忙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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