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峻节如此天不能免又何妨(2 / 3)
年前同嵇生相与数载,心境岂有不同?如此人中龙凤,何人不生敬爱?心内一声笑叹,今日便委屈一回如她的意罢。
于是不再开口,面色萧肃,接了琴,林中弹奏,尽力模仿嵇康当日手法、姿容。
雨青不言不语,对坐静听,胡生弹了一曲又一曲,最后曲至广陵,直弹的雨青滴下泪来。曲毕,雨青哭泣一阵,深深再拜,称谢“先生”。胡生不能开口,亦不能动作,只神情散朗望她一眼,算作答复。
雨青望见,无声下泪,胡生复了自己化身。“我毕竟不是叔夜,你再看多久,与他亦是不同的。”
“我知道。”雨青倚靠胡生怀中,仍是流泪。
“可知中散现在何方?”
胡生一声哼笑:“囡囡不记得我当日所言?吞了孟婆汤再入轮回,先前那人便再回不来了。随便那魂魄现下何处,又岂是叔夜?”
雨青半抬身子,望着胡生,“那般高尚之士,难道无缘成仙么?我仿佛曾在晋人笔记上读过,中散兵解成仙,还曾夜半抚琴。”
胡生扶住雨青,淡淡道:“那琴乃他生前心爱之物,有他些许余念亦不稀奇。囡囡岂不闻《晋书》上说,叔夜曾遇王烈,烈赠其石髓而凝不能食,邀其同观素书辄不复见。天命不容叔夜久存,岂能强耶?”
雨青震撼,悲伤不已,“那些都是真的?竟是天欲绝叔夜?”
胡生半晌不语,举头长叹。雨青依傍回胡生身上,低声啜泣。胡生抚着雨青肩头,许久,强打精神道:“我一不曾上过九重天,二不曾下过无间狱,只在人间虚度,我口中消息如何作得数?或许他早已位列仙班,只我不知罢了,囡囡别尽信了我,自己伤心。”
雨青摇头仍是哭,胡生安慰许久仍见她不停落泪,十分不忍,忽然高声笑唤一声“囡囡”,吓雨青一跳,呆呆望他。
胡生道:“囡囡只知听叔夜弹琴,还未曾见过叔夜锻铁,那才叫人间一绝!啧啧……不看可惜。”
雨青泪还挂在脸上,猛然记起,“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胡生含笑,“正是了!囡囡可愿一观?”
雨青欣喜点头,“我愿学向秀!”
胡生哈哈大笑,“时人皆欲学向秀,不独囡囡一个。”
这次胡生却不曾自己变化,只衣袖一挥,眼前现出幻象,正是当日嵇山别墅,大柳树下,嵇康袒臂而锻,火星四溅,身畔清俊少年手拉风箱,炉火嘶嘶有声,与抡锤声相和,两人相对欣然,傍若无人。雨青摇头赞叹,感服不已。
“知己如此,夫复何求?”
“囡囡还不曾见过阿都。”话甫出口,胡生心中一刺,说不下去。雨青知他记起何事,望他一眼,亦低下头去。胡生强打精神笑道:“他才叫作被嵇生迷住,‘每一相思,千里命驾’,来来回回,山路都给他压得平整,我们都说他不如住下。”
雨青“噗嗤”一笑,走到胡生近旁,挨在胡生身上。“多谢你。”眼还望着叔夜幻影。
“谢我什么?”胡生回望雨青面容。
“谢你这样成全我。不单为中散,还为表哥。”雨青直起身子认真望着胡生,“这些年来,我身有牵挂,为从前事、为表哥,心中常不能安静。前些年表哥执念不放,姑姑一家过得艰难,我见表哥如此,心中实在煎熬。你虽不快,却不曾真心怨我,还帮了我许多。我很感激。”
胡生转身对着雨青,“我无需你感激。”边说,抬手将雨青面上泪珠抹去。“与你同行至今,我心中只有侥幸。我亦不知自己一番私心究竟是对是错,是成就了你,还是害了你。胡生只是不愿囡囡就此无可寻觅,如嵇生一般,我看得太多了。”胡生话到此紧紧抱住雨青,“囡囡,我们有一日,便真情相对一日,可好?若能够天长地久,便是胡生的福气,便不能长久,几百年、几千年后你去了,或是我去了,能共囡囡相守几个甲子,胡生亦不枉此生。”
雨青疑惑,抬头望着胡生,“怎的忽然说这样的话?”
胡生只将脸蹭着雨青颈项闻嗅,“答应我可好?”
“好,我答应你。”雨青额头抵在胡生肩膀,余光望去,仍是嵇康向秀,相对欣然,傍若无人,炉火熊熊,火星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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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峻节千古,越名教而任自然;性不伤物,思长林而志丰草。】
【声本无哀乐,自然难好学。】
【煌煌灵芝,一年三秀。嗈嗈鸣雁,奋翼北游。】
【虽有好音,谁与清歌。虽有姝颜,谁与华发。】
【匿情矜吝,小人之至恶;虚心无措,君子之笃行。】
【内不愧心,外不负俗,交不为利,仕不谋禄。】
【今但愿居陋巷,教养子孙。时与亲旧叙离阔,陈说平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愿毕矣。】
【纵志趣不遇、烈不能免、天所不能容久长,广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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