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策】南风长(3 / 7)
意外地被拒绝了。
斜阳拉长着屋檐的影子,归巢的鸟顺着扬州城的上空飞过,南珣站在街的这头,手不自觉地抚摸过软绳上坠着的玉,慢慢地看着祁长清的背影消失。
这软绳本是他师妹在他出谷时硬缠着他要他带着,说是什么结姻缘特别管用,平日里他嫌这绳累赘,只草草地放在药箱中,今天神差鬼使地,竟被他拿了出来绑上。
祁长清的身影早就看不见了,南珣却仍然看着那个方向,又过了一小会,他自顾自地笑了,将那发绳又绑回到自己发间。
祁长清从里屋里拿出了一封信。
这封信的封口已经起了些折痕,里面的东西被反反复复拿出来过许多次了,但无数次取出的同时也无数次被放回去,然后和一些杂物一起被压到箱底。
他现在手上绑着绷带,不好伸手去抽,只好将信倒出来,信纸轻飘飘地落下,最下方赫然是一枚红色的天策府官印——这是一封询问他近况,问他是否有意向再度操兵的信。信确实很轻,但上面的文字却压得祁长清喘不过气来,他们,他那些可敬的同僚们,祁长清不需要回忆便可想起他们的面容,仍然信任着他这样的一个,指挥失利,还瞎了一只眼睛的废物。
他从收到这封信以来便总难以安眠,他写过很多封回信,有些刚落笔就被他撕了,有些离结尾就差几个字的时候被他沾了烛火,烧成了灰烬,无一例外的,每一封信都没有寄出去。他很好,他没事,他的腿已经恢复了,虽然没了一只眼睛,但好歹脑子也还在。他想尽量把信写得轻快些,但落笔的手却总是越来越抖,直到墨点滴落,把写好的字全染黑。
往日的阴影无时无刻不陪着他,它们如影如随,如梦如昨,一点点地侵蚀着他的理智。他记得很清楚,他离开天策的那一天雨一直在下,没有停歇,他点数好了粮草和兵马,回头又看了一眼他那折在了战场上的师父仅被找回来的一把枪。
那把枪早就不锋利了,枪头旁的红缨也掉了不少,祁长清却依然清楚地记得,当年他的师父是如何用着这把枪教他游龙枪法,枪杆子利落地一挑一收,倒真是枪如奔雷,势如闪电般,然而现在时过境迁,教他武功的师父去了,带着他满天策府乱跑的师姐随军去了雁门关支援,而他也到了领过师父兵牌,带兵上战场的时候。
祁长清有时候会梦见那些死去的兄弟,梦到他们还都年少的时候,还都意气风发,在清骓牧场跑马的时候,在北邙山上打猎的时候。每一个兄弟的名字他都能清清楚楚地喊出,连他们的马,他都不会喊错。但这一切都太美好了,美好得只能在梦中出现。
往昔的重现不会给现在带来任何改变,只会让他内心的内疚增加到连他本人也无法承受的重量,但他又是如此地贪恋这些虚幻的美梦,恨不得永远不再醒来。
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再去领兵呢,他甚至连枪都疏于练习了,眼睛废了一边后,他对出枪的距离愈发把握不准了,况且巡街也不怎么用得上枪,一手奔雷枪法早就只剩个架子,不得内里了。人们都信了他旧伤未好的说辞,但只有他一个人心里清楚,他在逃避。
心病无药,这倒不假。祁长清之前也按着一些调理精神的方子服过药,但喝了下去后他仍然会在夜里一身冷汗的惊醒,眼前兄弟们的脸即刻消散,只剩下一屋子冰冷的寂静。他自己本就心里也多多少少明白,这些药没用,喝了也是图个心安罢,今天被南珣这么一说,那点心思被猛地戳破,倒让他无所适从起来。
懦夫。
他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他醉生梦死,浑浑噩噩,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堆砌着自己没有逃避的假象,好不容易堆叠起来的高墙今天却被南珣轻轻地一碰,轰然倒塌下去,露出了背后的千疮百孔来。
还有很多的兄弟在前线战斗着,战马奔腾,军鼓擂响,奋不顾身地为了大唐而挥着枪,射着箭,一年到头来连与家人见面的机会都寥寥无几,而他却在战火没有波及的后方逃避着他的责任,拒绝去拿起一杆枪。
今天的那大夫....祁长清将信放到桌上,推开了书桌对着的那一扇窗。月色下的扬州城分外宁静,只有点点零星的灯火还在闪烁着,他合了合眼,不愿去想若是某天战火烧到这里的时候,它又会变成什么样。
祁长清又站了会,接着坐回了桌前,拿起了笔。
他伤到的是惯用手,写起字便会扯动伤口,有些不方便,他也不急,就慢慢地写,写完把信封上,掐了灯睡下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他们间的关系会发展成这样,祁长清撑着脸,坐在南珣面前。
府里的回信来得很快,大意是让他这阵子先跟着驻扎在扬州的军队操练,巡逻的事情已经找好了人替他,他只管安心练枪便是。这样正好,祁长清想,他倒不是躲着南珣,只是南珣的那话实在让他无所适从了些,不知道该拿出什么表情去面对。
练枪演武比巡街累得多,紧张的节奏也让他没时间想东想西的,这些天来他总是一身汗的回家,简单冲洗一下,包扎下伤口,闷头就睡了。虽然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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