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十日(1 / 2)
入学仪式结束后,便是簪花宴。宴会由主考官江提学主持,礼乐声中,新晋生员依席而坐,规矩礼仪一丝不苟。依例,先听江提学讲评了一个时辰的文章,几乎将众人的文章都拎出来讲了一讲,其中谢拾的文章讲评用时最长。不过,在座生员自有鉴赏能力,从他那篇惊艳绝伦的经义君子豹变小人革面,到首场的四书文象日以杀舜为事一章,乃至于覆试所作的行而世为天下法,都令他们耳目一新,自叹弗如。自首句破题到最后的收结,不仅韵律如珠玉相击,朗朗上口,文章更是层层递进,如排山倒海,充斥着银河倒挂般的气势。一番讲评下来,在座众人无不对排名心服口服,心有不甘者也只能承认“大宗师取才至公矣”所谓大宗师即对提学的称呼。眼见众人拜服,江提学方意识到原先企图压一压谢拾的念头何等不妥。幸而他听从建议而非一意孤行,如今方能受之无愧。他将目光落在谢拾身上。作为今次院试案首、十岁小三元,几篇文章又得江提学盛赞,今日的谢拾在簪花宴上大大出了一回风头。他脸上的欢喜不似作假,却并未因此而失态,方才讲评他的文章时更是从容而坦然,令江提学刮目相看,修正了后者对少年天才的刻板印象。讲评中偶尔问及地方具体事务的处理,前不久在县衙实习过的谢拾竟说得明明白白、鞭僻入里。若非他顶着一张十岁稚龄的脸,江提学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名积年老吏。如此人物,当真有必要压江提学愈发庆幸自己听劝。否则,若真将谢拾落到过于出彩而对自己的推测产生动摇,犹疑之中,听张知府带头劝告,这才放弃了将文章落到第十名的打算。曲折的发展令谢拾瞠目。而江提学堂堂一省提学,却在一介生员面前有错就认、毫不隐瞒,更是令他钦佩。至于帮他促成了“小三元”成就的张知府,谢拾心中除却感激更多的是疑惑张知府像是这等“急公好义”的人物吗之所以如此帮他说话,究竟有何缘故回青云观的一路上,谢拾都没能明悟这份好意中是否别有图谋,一时心下难安。“何必想太多”得知实情的钱致徽给他出主意,“府台大人若真有什么打算,或是哪里用得上你,自会找机会与你邀功卖好。他若不提,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殊不知,张知府早已不动声色地让贵人知晓他的功劳,自然不会再向谢拾邀功。一件事两边卖好,张知府也担心贵人生厌。“说的也是。”谢拾接纳了钱致徽的建议。退一万步讲,他不过小小生员,张知府便是真有所图谋,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不成当然,若是他杞人忧天误会了张知府的一片爱才之心,将来找机会再报答就是了。想明白后,谢拾浑身松快。一大早到府衙报名,又经历了繁琐的入学仪式与费时的簪花宴,归来时已是黄昏。远处千山叠嶂,一轮红日缀于正中。红砖碧瓦的青云观被夕阳蒙上了一层暖色调。从谢拾的角度抬头望去,雕刻神兽的道观檐角化作弯钩,将浑圆的落日切成两半。不多时,一架马车载着黄昏的余晖驶来。暮色里,骏马黑亮的鬃毛仿佛燃烧着一层火光。马车在道观门口停下,几名健妇叩开青云观的大门,指名道姓向谢拾奉上了贺仪。谢拾当即推拒不受。他在府城向来举目无亲,岂能随便收下来历不明的贺仪“我家主家姓沐,谢公子该是认得的。”似乎早就被叮嘱过的健妇不慌不忙开口,“公子进学大喜,区区贺仪不成敬意。”嘴上说是区区贺仪,递过来的却是一封厚厚的红包,拿在手中估重约摸二十两银子。尽管对普通人家而言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作为贺仪来说倒谈不上十分贵重,与谢拾如今秀才的身份倒也算是相称。谢拾隐隐猜出其幕后主家的身份,大概便是两个多月前在路上救下的那对母子。至于沐夫人本人为何没有出面,只派遣仆从前来,谢拾自以为明白其中缘由。
此间对女子约束颇多,更何况大户孀妇沐夫人身为女眷,昔日流落于流民之中的消息若是传扬出去,恐怕有损清誉。倘使沐家家规森严,还不知遭受何等惩罚如此一来,岂能大张旗鼓换做旁人,或许就索性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更不会再同谢拾他们有丝毫牵扯,只将一切有损清誉之事严严实实遮掩过去。沐夫人肯私下遣人送礼,已是出乎意料。好歹当初也算救人一命,还倒贴了饭食和医药费,谢拾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贺仪。或许这也算封口费谢拾不着边际地想着。果不其然,那健妇大大松了一口气。想来谢拾若是不收,反而令沐夫人难以安心。人走后,谢拾与徐守文私下一说,便知他也收到一封迟来的贺仪,贺童生功名。毫无疑问又是写作“贺仪”,读作“谢礼”。“我只不过让了一回马车而已。”徐守文摇摇头。若非谢拾及时叫停马车又主动下车救人,无知无觉的他们或许从头到尾都不会知晓那对母子的存在。自以为并无寸功的徐守文拿着谢礼颇为烫手,反而替自家小师弟打抱不平起来,“好歹救了他们两条命,区区黄白之物就将你打发了”他倒不是一定要求厚报,只是自觉小师弟受到了轻视救命之恩,如此而已“恐怕不止如此”谢拾目光远望,若有所思。暮色凋零,远去的马车早已化作一枚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视线尽头。蓦然间,却有另一幅画面突然蹦出,占据了他的脑海。记忆中灿烂的晨曦取代了黯淡的黄昏,府衙前的长街拐角,马车迎面而来,交错而过的瞬间,依稀露出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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