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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我明白。穆冰莹转过身,接过她妈手里的咸鸡蛋,妈,我去煮,你们先吃。

穆冰莹走进厨房,把鸡蛋放进大锅里,添上两勺水,坐到灶洞后面的板凳上,从旁边的柴堆里抽了两根玉米杆点燃放进灶洞里,看着燃烧起来的火焰,心头的压力越来越重。

董桂红走了进来,这里热,妈来烧。

这里太热了,妈你出去歇着。

娘俩互相推让,最后谁也没走,一起坐在灶洞前面。

董桂红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阿囡,妈能养你一辈子。

穆冰莹忍了半天,听到这句话,眼前突然就模糊了,她快速将眼泪忍了回去,转头对母亲露出笑容,哎。

你嫂子的话不用放在心上,你要真嫁了,妈和你爸得整夜都睡不着觉,在家里我们心里反而踏实。董桂红声音放轻,但妈想听听,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村里跟你一般大的姑娘差不多都结婚定亲了,你看到人家小俩口走一起,甜甜蜜蜜的,你就不羡慕,不想也找一个?

董桂红早就做好了养闺女一辈子的准备,但她心里清楚,这话她只能嘴上说一说,真不让女儿结婚,那是害女儿,不是疼女儿。

不说以后闲言闲语会越来越难听,就算一辈子没个意外,他们也会比女儿早走,女儿要是不结婚,无儿无女无丈夫,年纪大了,谁来管她?

只不过当妈的清楚,女儿现在确实没嫁人的心思,所以才冲在前面护着她。

穆冰莹沉默几秒,笑着道:羡慕,怎么会不羡慕,得嫁,肯定得嫁。

董桂红也笑了,是啊,哪有姑娘不嫁人的呢,你再缓两天,等做好准备了,妈亲自给你找,我们阿囡身子不好,那是享福的命,肯定能找个把你捧着疼的好人,这最好啊,就找在妈跟前,妈就真能疼你一辈子。

穆冰莹紧紧握住母亲布满老茧的手,望着灶洞里的火苗,双眼慢慢湿润,也慢慢失去眼底深处隐藏的光芒。

两个咸鸡蛋,切成了八块,家里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块,没有落下一个人,多下来的三块,也如董桂红所愿,进了女儿和孙子的肚子里。

夏夜繁星闪烁,明月如钩。

庄稼人睡得早,吃完晚饭,便熄灯休息。

等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穆冰莹拿起早就放在枕头边的手电筒,打开第一档微弱的光亮,照着翻身下床,走到门边听了听,再次确定正房那边真的没动静了,返回床边。

掀起凉席卷起来,放到地上,再轻轻揭开床板,穆冰莹跨进去,弓着腰爬到床角,从稻草堆底下找到被掩藏的木箱,拖着往外走。

夏夜闷热,跪爬本就吃力,再加上木箱沉重,心情紧张,穆冰莹走到一半后背便出了一层细汗,等到把箱子搬到床外面时,汗珠子已经顺着下颌滴落到颈间。

穆冰莹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发现除了蛙叫蝉鸣和树叶的飒飒声,没有其他动静后,松了口气,把席子摊在地上,坐上去,拎着胸前的衣服,拿起蒲扇对着里面扇风。

燥热舒缓后,用钥匙打开木箱,箱子虽然放在床底,但她经常拿出来观看,所以里面并没有多少灰尘。

书籍整齐安静叠放在箱子里,封皮上写着语文,数学,代数,地理看上去没有问题,但如果有人揭开书皮,看到里面的内容,绝对要大惊失色。

根正苗红的穆家,居然藏着这么多封资修的毒草!

穆冰莹无比清楚,这些书籍字画一旦被人发现会怎么样,但她改变不了骨子里与生俱来对知识的渴望。

初一那年夏天,公社学校的中心操场,书籍堆得像座小山,她亲眼看着熊熊大火吞噬了书山。

烧毁的每一本书名字穆冰莹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昨晚上刚捧着飞鸟集,思考什么是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第二天,便看到飞鸟集死于烈焰,烧焦枯黑的纸片在她眼前飘落,燃烧的灰烬落在她肩膀上,脚底下,深刻体会到另一种扭曲的静美。

烧书的人是那么慷慨激昂,她却感觉自己的思想在被扭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踩到马路上的井盖要赶紧拍一拍屁股,否则接下来便会倒霉,在屋里打伞会长不高,摸了麻雀脸上会长雀斑,吃了鱼籽会不识数变笨

那些天,她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把这些事全做了,踩了好几次井盖,没发生一件倒霉的事,偷偷在屋里打伞,个子往上长了两厘米,养了麻雀天天摸着玩,脸上没有长雀斑,吃了鱼籽,考试仍然得了第一名

看到这些事的结果,她惶乱的心灵得到了宁静。

安静的物件没有任何错,是大人给它们施加了咒语。

穆冰莹开始常常去在公社当仓管的叔叔那边玩,趁着叔叔去打饭的时候,钻进仓库里寻书,那是还没来得及烧,人人避而远之的书。

大部分书收上来时已经破损,能从里面找到一本完整的并不容易,她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很多时候都白来,但她很幸运,在那些书被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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