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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太子微微一顿,继续道:“这些酒,的确是他离京前一年亲手埋下的,此事儿臣可以作证。当年他埋下这些酒时,曾说过其中一箱待来年父皇千秋节时取用……”

余下一箱,二弟则说,待他们四人中日后若哪个有喜事时,便取一坛出来助兴。

二弟与他,云朝,还有敬之……他们四人。

皇帝闻言,戾色未褪的眼底微一凝滞。

他看着那些整齐码放在木箱中的酒坛,眼前仿佛闪过少年于柳树下独自埋酒的背影。

皇帝干涸的嘴唇轻一翕动,原本攥紧的十指逐渐变得无力。

湘王愣了一愣之后,看着那些酒,放轻了声音道:“大哥这么一提,我倒也有了些印象……当年好像的确听二哥说起过这么一回事来着……”

“他怕我们几人不守约定,会偷挖了他的酒来吃,于是并未告知任何人将酒埋在了何处。”太子的声音轻缓却清晰:“他府中宅院众多,又爱柳成痴,昔日的晋王府常被人笑称为柳园……许是怕自己哪日也记不清埋酒处,这才绘下了此一幅藏酒图。”

听太子说起这桩旧事,众官员心情各异间,四下安静了下来。

“或是他十分珍视此物,当年才会带到营洲。”太子推测道:“大约是常常会拿出来作念旧思京之用,被有心人看在眼中,不明实情之下,结合其之后造反之举,加以臆想,便逐渐谣传成了什么藏宝图——”

“他连造反之事都做得出来,又岂会是念旧思京之人!”皇帝下意识地出声否定。

然而耳边却不受控制地出现了那名近随的供词——晋王殿下确有一张图纸十分爱惜,无人知晓藏放之处,从不让他人经手……

“父皇息怒,儿臣只是依照常理推测而已。”太子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却仍是继续往下说道:“亦或是传谣之人本就清楚并无什么藏宝图,而是蓄意借此离间挑拨父皇与萧节使的君臣之情——而今真相当前,还望父皇勿要中了奸人之计才好。”

皇帝竭力平复着心绪。

太子转头看向殿中那道如一株雪中青松般的身影,道:“反观萧节使,此番在不知此图为何物,亦无法证明真假的前提下便亲自入京呈上,如此不惧猜忌,足可见坦荡忠直。且必然也是相信圣明如父皇,绝不会错冤忠臣。”

察觉到太子的视线,萧牧微躬身,手持笏板,无声朝龙案的方向行礼。

姜正辅面容冷肃,看向太子。

太子这番话,无疑是要于这大殿之上,百官面前,替萧牧彻底撇清身上有关藏宝图的传言,且要替对方就此立下一个“忠正之臣”的美名了!

“请容下官斗胆多言一句……不知太子殿下此言,是否有些言之过早了?”此前那位‘失言’的官员似斟酌着道:“当下看来,这藏酒图的确是真的,但万一……另有真正的藏宝图呢?”

太子看过去,道:“钟大人此言,本宫难以认同。须知所谓藏宝图之说,本就是虚无缥缈的无稽之谈,从来都无人、也无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世间当真有此物。当下既得此解释,已足以证明此谣言的源头所在,如此之下,若还要以此牵强说辞一味去造新的谣言出来,无须任何凭据便可诬他人清白,试问此举与冠于他人莫须有的罪名何异?”

官员闻言身影一僵:“这……”

他正要试图再说些什么时,已察觉到姜正辅制止的目光扫了过来。

遂连忙道:“太子殿下言之在理,是下官一时思路狭隘,钻了牛角尖,不慎失言了……”

旁边的吏部尚书马存远道:“钟大人今日于殿前屡屡失言,倒不如莫要取那些隐山居士类的雅号了,干脆改称失言居士罢了!”

钟绩闻言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怎还给他造了个这玩意儿出来?

须知一件事一旦留下了梗,那可就再也抹不去了!注定是会遭人铭记、时不时拎出来取笑鞭尸的!

钟绩这厢在心里骂娘,但殿中紧绷了大半日的气氛倒是由此轻松了不少。

太子亦笑了笑。

皇帝已平息了眼中的诸多情绪,再看向萧牧时,更多了一份相对客观的审视。

片刻后,他开口道:“藏宝图之事,朕从来都是只当作谣言来听的……今日如此大费周章印证,亦是为了当众还萧卿一个清白,萧卿如此信任朕,朕自然也不疑萧卿。”

端是一幅君臣两不疑的仁明之态。

“多谢陛下。”萧牧抬手,肃容道:“臣必当不负陛下信任,生当陨首,死当结草,永效大盛。”

年轻将军的声音不算高昂,话语简短,然而字字却仿佛宣誓一般郑重有力。

“好,好……”皇帝定定地看着他,虚弱的面上浮现一抹欣慰笑意,然而如此看了片刻后,眼中却有着一瞬间的恍惚。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那个人……

胸口处一阵剧烈翻涌,皇帝再次咳了起来。

这次的巨咳久久未能休止,呼吸受阻之下,人几番险要背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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