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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帘一掀,百里临江探出半边身子,瞧见客栈大堂坐着的布衣男子,正一个劲儿地嚷嚷着要酒。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想,众目睽睽白日纵酒,这莫非就是路人口中说的那个什么齐知府?

高嗓门的堂倌迎了过来,喜气洋洋春风满面:

“哟,小少爷这是新婚携夫人出行吧?这么娇贵的小夫人,可不能住得随随便便,委屈了身子——本客栈有上好的天字一号房,保准窗明几净宾至如归。客官,楼上请?”

百里临江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心道,好端端的什么夫人?他一回头,却见温别庄跟在自己身后下了轿子,一头乌瀑长发用紫玉梳斜斜挽着,素白纱袖半掩着面,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含媚双眸,仿佛倒真是像足不出户的柔若少妇一般。那人偏偏做戏还要做足全套,一个身形不稳滚在百里临江怀里,压低了声音柔柔道:

“官人,奴家累得很,不如我们上了楼,早早安息?”

百里临江一阵恶寒,想起来半盏茶功夫以前,这人还一脸得色,借腰间那物在自己身上逞凶,此刻竟然有脸皮装作女子?偏偏那声“官人”叫得口齿生春,入耳酥脆,令百里临江愣了一愣,心旌摇动,便不自觉挽了那人,跟着堂倌一步一步往楼上去。

大堂那名布衣男子仍在饮酒,面对掌柜和伙计的欲哭无泪只当不见,接过一坛美酒,如牛饮水般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用袖子抹了抹,感叹道:

“不愧是富甲天下的临江城,不愧是号称百年老店的风来客栈,这桂花酒果真香醇无比,就算是繁华如京城,也难得一见——”

话音未落,一双厚底锦绣的靴子轻轻迈入客栈门槛。嘈杂的大堂忽然清静了下来,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笑道:

“京城风物虽然繁华,怎么比得上临江城逍遥自在——齐大人久坐翰林院的书斋,料想美人美酒,俱难一见。”

进来那人衣衫华丽腰肢纤细,面庞苍白,眸子像是某种死去已久的东西。原本醉得一塌糊涂的齐雁臣,忽然坐直了身体。

那华服男子面带微笑。他笑得越是甜蜜,堂上的掌柜、伙计和其他宾客,却仿佛越是瑟瑟发抖局促不安。华服男子笑了笑,刚在齐雁臣面前的桌子旁立定,立刻身后一个华服尖脸的少年便箭步冲上来,替他拍了拍袍子下摆,又迅速四肢着地匍匐下去。

华服男子竟然看也不看,就坐在了少年的脊背上。

齐雁臣被那男子的目光灼视,只觉得方才饮的桂花酒都化作冷汗流了出来。偏偏那华服男子笑得愈加灿烂,拍了拍手,大厅外便一溜涌出了四五名花枝招展的女子,抱着三弦、琵琶、月琴等物,在齐雁臣身前一字排开,各自施展出平生本事,或或唱、或跳起舞来。

齐雁臣的脸色忽而变得惨白,又渐渐涨红,最终按捺不住,微微摇了摇头:

“裴公公,下官知错了,还请这些姑娘们各自回转吧。”

裴公公吹了吹手指甲,斜着眼睛朝那些美人一笑:

“既然齐大人看不上你们的粗陋技艺,你们的这些爪子留着也是无用——来人,把她们拖下去,从手肘一下尽皆斩断,身份各自从乐户里除名,发配为下等妓女,就算被人操逼操烂了,也不许他人赎买。”

那些女乐吓得尖叫了起来,跪倒在地叩首不止。几名年轻力壮的带刀官服侍卫快步走上大堂,将女乐们连拽带扯,拖了出去。齐雁臣脸上的苦笑渐渐凝结了,像是戴了一张不自然的假面。

裴公公却怡然自得地倒了两杯桂花酒,将一杯递到齐雁臣面前,一杯用袖子遮着自饮了,慢吞吞道:

“酒是好酒——可是这酒喝多了,也伤身呀。”

他见齐雁臣并不回答,又道:

“齐大人在翰林院沉寂十年,郁郁不得重用。若非离妃仰慕卿才,在圣上面前一力保举,大人何来今日外放封疆大吏的风光体面?杂家在大人面前算不上个什么东西,无非是为了离妃娘娘一片苦心孤诣而已。忠言逆耳,良药苦口,还请大人多多包涵哪。”

齐雁臣沉思了半晌,忽地冷笑一声,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酒,真的是很苦。”

裴公公见齐雁臣饮了酒,微微一笑,拍了拍手。堂下又走上来两名小吏,抱着几卷书册放到二人桌前。齐雁臣也不问究竟是何物,便闭了眼睛,直接口授道:

“东王村乡民斗殴一事,虽李秦氏脑后有被锄头敲出的伤口,却绝非致命伤,死因乃是颈上的勒痕——分明是李秦氏夫家杀妻在先,嫁祸邻家为后,颠倒黑白。着差人到东王村将李二捉来,杖责三十,令其从实招来。

“白虎营粮仓被焚烧一事——粮仓主事耿有志,月俸不过二两纹银,父亲不过西田乡一介普通农户,何来钱财在临江城置了五处房产,四房姨太太?烧仓前一晚,如何让城中无赖蒋大头觅私车运进去许多木材?立刻着人将耿有志和蒋大头抓来,各自杖责五十,分开询问,再作对质。”

两名小吏运笔如飞,半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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