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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荒凉。街上几个提水的妇人、斗殴的青年村氓、病卧在草里将死的老者,见二人衣衫华丽、身形狼狈,只是冷眼相觑。僧灵罗怕崔九郎毒伤加重,忙翻身下马,拦住路人询问附近医生所在,路人却如遇大虫毒蛇,纷纷避走。
僧灵罗无可奈何,正要骑马离开,忽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红袖镖,插在白马屁股上,那白马吃痛,将崔九郎掀下马来,前蹄一扬,长嘶一声,径直扬长而去。
僧灵罗知来人意图不善,忙扶了崔九郎,躲入一条巷子里。他闻得耳后生风,忙抽出七星龙尘剑,堪堪回身挡住身后烟红麻衣的刺客一剑。那刺客将食指和拇指捏了个环,放入口中,尖啸一声,但见另外三个刺客从天而降,一律烟红麻衣,手执精钢明刃,从四面齐齐朝僧灵罗扑来。
僧灵罗暗道不好,拼着一侧亮出空隙,用手中龙尘剑将其中两人的兵刃一绞,力贯掌心,拼着那龙尘剑削金断玉之利,将两把刀刃折断。他微微侧身,避开另一名刺客的锋刃,朝他手腕一踢,将刺客手中兵器踢落。僧灵罗此时却实在躲无可躲,背心生受了第四人一刀。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幸而那刀并未插入致命处,他用掌力一震,震断刀锋,回手一刀,搠进那刺客心窝。
僧灵罗见那被踢落兵器的刺客就地一滚,正伸手要去拾兵器,忙追上两步,手起刀落,将那人的头颅削去一半。余下两名刺客见僧灵罗已然受伤,干脆抛了断刃,从腰间解下银索银斧,将他一前一后夹起来。
僧灵罗杀得红眼,嘿嘿冷笑:
“是琅琊王雇你们前来的?拼着一死也要置人死地,也算是尽职尽责的好汉了。”
那两名刺客对视一眼,却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僧灵罗的指认。其中一人将银斧朝僧灵罗甩来,僧灵罗偏开身,眼明手快抓住那银索,拼着手掌几被撕裂之痛,掷出七星龙尘剑,将那刺客捅了个对穿,又顺势抛出手中抓住的那截银索,与身后那名刺客的银索交缠在一起。僧灵罗用力一带,那刺客底盘不稳,朝前扑倒,僧灵罗便借机踏上一步,抓起银斧,朝那刺客颈间一攮。
僧灵罗擦了擦脸上鲜血,见四名刺客无一存活,收回七星龙尘剑,又见天色已晚,便不欲耽搁,扶着崔九郎进入旁边一间草棚,关上房门。
僧灵罗撕下自己一条袖子,将胸口的刀伤狠狠一勒,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他往崔九郎额头一摸,见烧得滚烫,知道耽搁不得,便用七星龙尘剑的剑尖往发黑的皮肉里一挑,把带毒的箭簇微微往外挑了一点。崔九郎哼了一声,被痛得惊醒,见到僧灵罗,正欲开口呼号,僧灵罗怕他引来更多刺客,忙捂了他嘴,轻轻道:
“我帮你拔毒箭,别叫!”
他又把箭簇往外挑了一点,崔九郎痛极,往他手掌一咬,即便鲜血淋漓。僧灵罗抽回手掌,见那崔九郎仍要呼喊,便低头以唇相附,卷住他口中香舌,令他呼叫不得,手中龙尘剑一用力,将整个箭簇带出。崔九郎哼了一声,冷汗淋漓,却并未昏过去。
僧灵罗看那伤口时,见箭头虽然进得不深,却因为钩爪遍布,将整个创口的皮肉撕得稀烂,黑红相间,十分可怖。他低头在那伤口处吸吮了几口,吐出毒血脓肉,见流出的新血为鲜红色,方才放心,撕了另一条袖子,替崔九郎将伤口紧紧缠缚了。
僧灵罗做完这些,觉得头晕目眩,气血翻涌,知道是自己伤势失血过多,又吸了毒血的缘故。他便将龙尘剑放在手边,与那崔九郎并肩而卧,两人俱是动弹不得。他听得耳边呼吸沉重,崔九郎低声道:
“多谢——多谢你救了我。”
僧灵罗抬眼看了一眼,点点头权当不谢。他此刻疲累已极,自觉从十四岁上修炼明真诀、有护体无量妙以来,未有过如此困乏不堪的时刻,只觉得这个肉身凡胎又痛又怕又恨又恼。痛的是胸口刀伤,怕的是灵力此刻一无所用,恨的是那妖魔与琅琊王,恼的是自己竟如凡胎俗身动弹不得。
眼见窗外天色渐渐黯淡,几声老鸦哀鸣,不知何处弥来炊烟香气。僧灵罗躺在暮色里,口渴欲饮,却没有力气起来觅水。他想闭眼休息,却觉得胸口火烧火燎,不得半刻安宁,心想,那个端木明当年可曾与我一样,躺在这里重伤等死吗?想到这里,胸口的伤口愈发疼痛。他念了几遍清心诀,却毫无用处,反而内心更加焦躁。只听崔九郎轻轻问:
“你在念什么?”
僧灵罗睁开眼,见崔九郎一双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态度颇为关切。他忽然想起那日苍莽洞中,自己真气为金剑所阻,吐了两口血,那小狐亦如此看着自己,心头不禁一动。
僧灵罗心想,原来普通人在痛极累极的时候,被另一个人惦念呵护着,竟是这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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