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4 / 4)
。季有心显然不是巫婆,他天生一副好皮囊,我对他的恨单调而纯粹,货真价实、由始至终。
因此,我希望我能站起来,像自己被扑倒一样把他按在地上,补上过去常有的几记狠拳。这流程已融入我的脑海里,不走完不踏实。但我生病以来太虚弱了,胳膊瘦得像老头,无论怎样奋力,最终只不过是在地板上趔趄了一下。季有心闻声回头,投下的眼神我无法形容,也不清楚他心里是什么滋味,那样不甘又愤怒的神情好像他从来都有,只是现在有些不同。
他蹲下身,伸出手。不管我多么不情愿,季有心执意扶我起来,手臂穿过我的腋下,手掌托住我的后背,从另一个视角,我们好像达成了一个拥抱。
"别死啊,我不欺负你了。"他轻轻说。
一瞬间,我眼前浮现出那天晚上:十七岁的少年,脸颊消瘦,左眼贴着纱布,他站在车边——"回来!我不欺负你了!季良意,你回来!"
"疯子……"我甩开他,"你疯了……你疯了!"
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与我对视而默默无言,仅看着我苦笑,那道伤疤垂在眉尾,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在哭。季有心推开门,身影融进室外的强光中,变成玻璃上朦胧的一片水彩。
门廊下面,以为客人已走的得意和他撞了个正着,季有心重整旗鼓,只往小孩脸上淡淡扫过去一眼,这本是他蔑视别人标志之一,但这回他停下脚步,脱口而出:怎么能好这么快?
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动了神经,我走下台阶,听他接着问:你用什么药?效果不错。
得意不敢回答,窘迫地向我张望。季有心也最后看了我一眼,随后上了车。他的表情怪异,我有些困惑,但很快,这些突兀的感觉拼凑到一起,马上衔成一条连贯的直线。我的心脏狂跳起来,朝小孩大叫:"那张车,得意,指着那张车!"
轿跑已经离开草坪,离我们越来越远,我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差点把小孩扑倒。得意不懂我想要他做什么,但他很听我的话,手臂才抬起来,我抓住他的肩膀,飞快在手腕写下一个"火"字。
草坪上方霎时亮起一道劲光,我立刻搂过小孩,爆炸的巨响瞬间引燃了整条车道。得意被我死死按住脑勺,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像大家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邻居们惊呼着跑出来,每家的院子里都站满了人,我们和他们一样震惊。浓烟滚滚,小区被刺鼻的焦味包围了一整天,消防车不久后便到了。
几个小时过去,道路上仅剩下一副空架,几堆废铁,临近的院子被烧得满目疮痍,万幸是没有业主或路人受伤。在消防员专门围出来的空地上,躺有一块干净的白布,它负责罩住驾驶员的遗骸。那家伙烧成两截了,尸体好像受潮而没能燃尽的木炭,皮肤和骨头卷在一起,颜色漆黑,身型难以分辨。
黄昏将尽,我倚在阳台上抽烟,目睹一切,季有心的烟盒还扔在茶几上。他说得没错,得意的脸伤是好得很快,但这件事本该谁也不知道,除了发现他的我们、他的医生,以及留下这些伤口的那个人。
这个人从我手中夺走了很多东西,包括曾被视如珍宝的美好时光。
所以我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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