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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这一年的夏天,我收到了期待已久的市一中录取通知书,以及期待以外的、法律意义上的继父和兄长。
这类角色在过去是我生命里的常客。他们应罗文芳对物质的需求而来,像应需品一般更新迭代,几乎所有人的面孔都模糊进岁月中,只除了第一任父亲与兄长。
我会对他们有印象,完全是因为那个便宜哥哥喜欢与我玩过家家。他当丈夫,我做妻子,几次下来,他从触碰、拥抱,演变成想亲我。等他真的撅嘴凑过来,我扳过他的脑袋,“砰”地摁在了门板上,一如他父亲对罗文芳所做的行径。
我至今记得那一片肉色。肉色伸展开来,镶着蒜头鼻、香肠嘴,还有一双近了也看不太见的绿豆眼,里面装填了远超年纪的污秽。
和新任哥哥初次见面是在十六岁生日的隔天中午,一个高级餐厅的厕所。
餐厅装潢高雅,冷气充足,对着我清晨起就痛得快开裂的脑袋呼呼直吹。罗文芳在前台确认预约信息,我借口三急,提着裙子跑去洗手间创造“大业”。
大业并非指三急。罗文芳把我装进漂亮的长裙里带来见她新男友,我就决定把自己装进妖怪一样的妆容里丢人。
洗手台铺满各色二手化妆品,送走好几趟保洁阿姨,又迎来一道开门声。我正犹豫要不要往另一只眼睛上怼睫毛夹,淘回来的整套旧东西里它让我最没办法,全然忘了自己一副鬼样子,还拖着腔调撒娇:“阿姨——我快好啦,到时候把这些东西都带走的——您急吗?”
镜子里却照出一个高个子男生,他缓缓走近,在旁边的洗手台支开双臂看过来,正对上我施工到一半的大小眼,在破功的前一秒收住了表情,似笑非笑、有样学样:“不急——您,慢慢来?”
那就是未来户口信息会登载在我前一页的人。他成绩优异体能良好,兴趣广泛专长也多,这都是未来的我会逐一了解的事实,而在当时来看,那只不过是一个提醒我走错了男女厕的陌生人形标识。
他没用言语点破当时我的尴尬境地,脸上始终挂着那个揶揄的表情。
我将台面上的东西一扫而空,跌跌撞撞跑出卫生间,才听到他在里面开始洗手的声音。那声音很快被对门女厕出来的女士的尖叫盖过去,我的妆容吓她一跳,她的分贝又吓我一跳。
直到落座了,方才兵荒马乱的一团还在脑子里作乱,我连准备好的矫情口吻都拿捏不住,只能发射短句:“叔叔好哦!”
“让妈咪和叔叔久等了喏。”
“哎呀好饿啊,点菜喏点菜喏。”
罗文芳僵笑着,用眼刀剐了我千万遍。她对面的男人介绍自己姓钟,叫他钟叔就好,转而关心起罗文芳和我。
关于钟叔,罗文芳早上介绍是“家境教养不错,离异带一娃”。他的腕表和衣装看起来都名贵,对上我的丑妆也没有崩坏脸色,算是应验了前一点。离异带的“娃”则在不久后绕过我身侧,坐到了我对面——
“你的,”他伸手在我那一份菜单上放了个东西,一触即离,学了三分我方才膈应人的语气和尾音,脸上的揶揄可一点儿也不比在洗手间时少,“橙橙好粗心喏,这么会儿功夫就掉了东西喏。”
僵笑于是款款来到了我脸上。
还是钟叔打圆场:“钟翊,立羽翊,开学高三,文芳叫他小翊就好,橙橙愿意的话,可以叫他哥哥。”
我呵呵笑,已经没了扮丑的心情。对上一个年龄相近口舌却远比我伶俐的男生,继续装相只会自讨苦吃。
一顿饭吃得郁闷无聊,饭后这对父子先走,唯一让我有点开心的是罗文芳显然很不开心。
她仔细看我的脸,好半天没说话,开口就把我的雀跃赶跑了:“觉得搅黄了见面很高兴?”
我左顾右盼,最后盯住桌脚边一个谁落下的钥匙扣,纸杯蛋糕形状,怪可爱的。
“下星期你就给我带着你那堆破烂搬过去。”
住宿这方面我只能依仗她,我木然地抬头:“搬去哪里?”
“还能是哪里?”这女人笑起来,“到时候见面了,乖一点礼貌一点,要叫爸爸和哥哥——这点不用教吧?”
不用,当然不用。回去当天晚上,头痛升级成发烧咳嗽,我竖着走进新家,横着躺了好几天,人事不知,根本不必讲文明懂礼貌叫爸爸,也或者哥哥。
罗文芳和钟叔都忙,钟翊高三早早开学,照顾我的是领了钱的家政阿姨。我不好推辞她什么,乖乖接受照顾,能下床后就自行去厨房吃她做的饭菜,饭后还能得一杯梨子做的润喉汤。
感冒趋于好转的那个白天,我吃过午饭一直睡到傍晚,醒来时房间里难得的暗,帘子透进一线昏黄的暮光。
我摸进厨房没找到晚饭,就先倒了小锅里的梨汤润嗓。
正踌躇着该不该开灶做饭,听见了客厅传来的声音。很轻的、并不频繁的几个单音节,像在对谁的提问作答。
我捏着杯子,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客厅里开得很暗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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