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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两年就完全抱不动了吧……
外面雷雨交加,室内还是微微闷热。海悧只穿着亵衣走到客厅去,收拾亭亭早些时候留下的一大片玩具和书。
这么小的孩子,就在为外貌焦虑?怎么办才好呢……真是伤脑筋。
而且……为什么比较的对象是我?如果是和班上的小朋友比美,还可以理解吧……他正思考着,不当心踩到一片拼搭积木,痛得险些叫出来。他龇着牙原地坐下,揉着被硌痛的脚心,注意到自己膝头压住的绘本:《人祖与龙香》。
他拾起书,看着封面上的神灵眷侣,有点明白了亭亭的小脑袋在忧虑什么。
【17】
上古大洪水过后,世上仅存一人,后代尊其为人祖。
人祖漂流海上,有一尾小龙游来与他作伴。人祖夜间寂寞,与龙欢好,龙受他精血滋养,久而化出人形,但不同常人,头生龙角,身有异香,后人称为龙后或龙香。洪水退去后,人祖带小龙上岸,结为伴侣,生育子嗣。
众子嗣中,有些形似人祖,肩宽背阔,须发横生,称为人子;有些形似龙后,身细如龙,皮肉细滑,体香诱人,可以孕育后代,称为龙子;还有一些,虽像生父却不能结胎,无美貌香气,称为荒龙。
龙父妒心极强,见有龙子美貌胜过自己,必化出原形将其吞食,并唤来狂风暴雨摧毁田庄。人祖不忍爱子被杀,每有龙子将要长成,则交由一位人子保护,命他们离家开拓土地,使父子不再相见。由此有了婚姻一事。
百二十年后,人祖感到大限将至,请龙后带他同归。龙后对海长啸,化身为巨龙;人祖御龙入海,不复现于人间。
……这就是“人祖龙香”传说的基本内容。当然,幼儿绘本对性和生育的部分处理较为含蓄,大致剧情是不变的。
海悧把最后一本书放回书架上,仍难平复心中的愤怒,但又不知这怒气究竟该冲向谁。
在他的家乡,每到夏季乡民们会在人祖庙祭祀人祖与龙后,以求平息被古人视为“龙啸”的台风。尽管现代有气象预报和防灾预案,祭典早已失去实际意义,这仍是一项不可更改的传统,乡政府还为它申请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
年幼时,海悧对祭典的印象只有热闹,集市和戏剧,五光十色的图景。后来在大学里听到关于故事形态的课程,才后知后觉到这些浪漫传说是对远古战争和奴隶制的美化:胜利者囚禁了被视为异类的俘虏,切断他们与亲人和同类的联系,以防他们联合反抗;奴隶的孩子被带走、许配婚姻,成为另一家的奴隶;孩子目睹生父的无力,更相信只有新主人才是可靠的保护者。
神话是为了解释当下而创造的历史。为了让眼前的一切合理,把过去捏造成恰当的样子。就像古装戏里演员们穿着形似几百上千年前的服饰,却画着符合现代审美的妆容,香君子都有光洁的脸和手脚,好像生来如此,并非医疗美容的杰作。而画像、文献中的古代贵夫人明明是蓄着五绺髯的。
为什么要探究故事的意识形态?那时候老师说:不是要求你们抛弃或排斥这些故事。了解叙事的意图,可以让我们更好地理解人的心理和行为,理解人类社会最伟大的发明——谎言。谎言往往比真相更有条理,艺术远比自然更简单。
同很多艺术学生一样,海悧认为老师讲述的理论很迷人,但他没有为那些遥远的故事愤怒过,直到现在,当他感到叙事真的可以割裂亲人之间的天然羁绊。究竟是先有同性之间的恨和暴力,才有了那些父子相残的故事,还是人们从小听到父性的无常,才变得不敢信任同类?理论也未能回答。
也许,最令他气愤的是,他的家庭在这谎言面前显得尤为脆弱。“正常”的家庭会有一个Alpha,一个保护者,让孩子可以相信:他会像传说里那样为每个人安排恰当的前途,确保没有灾难发生。尽管在一些家庭里Alpha就是灾难本身。
在这个尚不能完全分辨幻想和现实的年纪,亭亭害怕长大后会失去父亲的爱——对他而言那就是全部的爱。
绝对不会。海悧想。我不会让任何事破坏我和亭亭的家。为了守护这份信任,一定要变得更强,成为比谎言更强大的存在,成为驾驭风暴的存在。成为龙。
他给自己热了一杯巧克力,盘腿坐在毛绒地毯上,一边喝一边回复早些时候错过的消息。窗外的风雨还在吟啸,偶尔绽放的闪电把夜空刷成银色。他放下喝空的瓷杯,听着雨声起身走向浴室,错觉身后生出蜿蜒的龙尾。
又一夜过去,海悧在初现的晨光里睡醒,起来开窗透气。风暴刚刚停息,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也没有云,像一片平整、透明的灰纱。
亭亭看上去已经忘了昨晚的担忧。孩子的情绪像夏季的暴雨一样,转瞬来去;有些成年人以此为借口忽视它们,好像只要能“过去”就可以当作不是真的,就连他们自己也注意不到,每个人幼年有过的失望、恐惧和伤害都还在血液里,侵蚀着他们获取爱和快乐的能力。
该做的是亲吻每一道细小伤口,让它们愈合而不是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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