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此恨不关风与月(2 / 3)
到了极为沉痛的打击,全族上下五十余口或死或逃,星离云散,甚或有为苟全性命而卖身为奴者。昔日钟鼎簪缨之家,终于沦入凡尘下品。
机敏通达如宋斐,岂会看不穿柳摇心中那缕隐秘的暗恨。
何况柳之仪着实冤屈,他不是不知。
斟酌再三,他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你会怨陛下吗?”
柳摇手上动作一顿,匆匆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垂下眼帘隐去眸中愠色,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一番话却答得滴水不漏:“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身为人臣,岂能对君王心生怨怼。”
宋斐看他笑得勉强,自知这话问得多余,心中暗暗叹气,只好又拐了话头:“我听闻主公此前出征青州之时杀了不少降兵,以至于沥阳城久攻不下。可真有此事?”
“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宋斐眉头又蹙起来:“常言道‘杀降不祥’。既能制敌,又何必大开杀戒?主公此举实在失策,只怕会寒了四方民心。”
柳摇捧着茶盏缓缓摇了摇头:“我却不这么看。青州那地方民风何其剽悍,此前归降了多少次,每回都是趁着官军撤退立马再叛。主公此举杀一儆百,既震慑了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又使朝廷威信扬于四海,省得官军为平定动乱来回奔波。主公北上讨伐慕容氏期间,后方的青州并未趁机闹出什么大乱子,不正是得益于此。”
宋斐抬眸望向他,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凭风,你我当日共同许愿,志在匡复社稷,救万民于水火,如今却要先将手中屠刀挥向黎民百姓,于心何安?”
柳摇用碗盖撇了撇盏中浮沫,神色泰然:“今日之杀戮,是为明日不再有更多无端的杀戮,我没什么可不安的。主公并非残忍嗜杀之徒,否则也不会将那群鲜卑降兵尽皆放归,还准许他们将慕容靖尸身带回朔北安葬。如此恩威并施、宽严相济,正是治国之道。”
两人并非首次意见相左,宋斐心知事情既已发生,多说也无益,便不再言语。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中枢重臣十五日方得一休沐。柳摇不肯再搅了宋斐难得的清静,一同用过午膳后便起身告辞离去。临走前还被宋斐往怀里塞了一大包裹的江南土产。
此时此刻,大将军府前院开阔的空地上,弓弦破空之声与箭镞没入标靶的闷响不绝于耳。
傅节从脚下的箭囊中随手拎出一支羽箭,轻轻搭在了弦上;手中长弓举至与肩齐平,拇指与食指的指腹稳稳拈着箭尾的白羽将弓弦拉到眼前,瞄准后猛一松手——
矢如流星,瞬间飞窜至五十步开外,正中靶心。
一旁的韩晔忍不住朝他拱了拱手,连声夸赞:“主公真是好箭法!这三石长弓放眼天下也没几人能拉得开,主公几乎回回射中靶心,属下叹服。”
傅节眉眼一挑,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可惜孤这府邸地方太小,五十步已是极限,改日去往校场,再让你见识见识‘百步穿杨’的威力。”
正说话间,余光却瞥见别院的管家趋步跟在侍卫身后,一脸慌张地朝他走了过来。
他面色蓦地一沉,冷眼看那管家伛着腰凑到他跟前,跟个被雨打懵了的鹌鹑似的,垂着头缩着脖颈,低声言道:“启禀主公,府上那位已经接连两日未进水米……”
傅节语气不善:“为何不早些禀报?”
管家把头埋得更深了几分,战战兢兢回道:“主公军务繁忙,此等小事,属下不敢贸然前来烦扰。”
傅节将手中的长弓丢给韩晔,冷着脸对身旁侍从寒声下令:“备马!”一边大步朝门外走去。
都城南郊外,一匹雪蹄黑鬃的骏马踏着滚滚扬尘从驰道上飞掠而过。马上之人皂靴便服,面沉如水,长发仅以一支雕工质朴的白玉簪随意盘起,束于头顶;腰间环佩随着马匹的颠动来回晃荡,与剑鞘上通体盘绕着的螭虎纹金属雕饰相扣击,发出阵阵短促而密集的脆响。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那马儿稳稳当当停在了寒山别院的大门前。
傅节疾步走入院中,恰看到婢女端着冷掉的饭菜从房中出来,一见了他,忙低头欠身行礼。
“拿下去热好了再送上来。”傅节只撇下一句话,推开房门闯了进去。
正对面的床榻上,那人仍是一袭缟衣,无声无息地倚墙而坐,双眸半阖,长睫低低垂着,明知来者非善,却也不曾抬一抬眼睛施以半分关注。
“怎么不吃饭?”傅节径直走到床边坐下,唇角衔着一弯浅笑,故作温柔地问。
视线自进门以后便一刻未肯从他脸上挪开。
“大将军来得正好,在下正有一事欲报与大将军知晓,”沈慎并不答话,两眼空洞地盯着地面,纤薄的唇瓣上下翕张,自顾自道,“鲜卑南侵时,怀朔、玄兔二郡百姓不战而降,并非有意叛国,而是受郡县长官改牧为农之政令所迫害,一时走投无路,才误入了歧途。边地贫瘠苦寒,兼有羌胡不时为祸,生存实属不易,还望大将军明鉴,秋后算账之时莫要迁怒于无辜。”
傅节不答,只侧着半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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