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君当如磐石(2 / 4)
,又依制次第奉上白璧、鹿皮、羔羊、鸿雁、雉鸡等贡物。但见大殿之上襟袂交错,踵趾相接,君臣间起起伏伏好一番折腾,然后才轮到客居洛都的胡族任子。
所幸天朝再怎么热衷于教化四夷,也终归还有个度,质子们只需到御前行几个简单的跪拜礼,便可退回席上就坐。
拜贺结束,群臣再度依官位高下依次近前上寿、祝酒,而后隆重盛大的宫廷宴乐才终于正式拉开帷幕。
经这一番往复磋磨,新岁的第一个夜晚已经过去了大半宿。慕容靖数着更漏苦苦忍耐,一脸的焦急烦躁,仿佛身下坐垫长了一口利齿,正将他腿上的血肉叼在中间撕咬。
依往年的规矩,宴乐之后本该轮到各郡计吏上殿拜贺。然今年天灾频降、国运不济,天子为向万民昭示己身忧劳国事、求才心切,遂决定将原先定于上巳节的雅集提前至岁首,与元会同时筹办。计吏们便被集体安排在上林苑等候天子驾幸。
慕容靖百般无聊地捉着筷子不停戳弄面前那只漆碗中的麦饭,困得眼皮直打颤。也不知等了多久,宴乐才终于接近尾声。御座旁的谒者扯着嗓子唱喝:“退——”群臣便从座中起身,低头迈步跟在皇帝的仪仗后方,随天子一道移至上林苑。
上林苑始建于高祖武皇帝肇基立国之初,本是供天子围猎讲武的皇家苑囿。然自宣帝以来,清谈之风盛行于朝野士林间,上至帝王公卿,下至皂衣掾吏,莫不醉心于谈玄辩理、坐而论道,而鄙薄武职、不习战事,此地原有的功用遂日渐荒废;又因其草木扶疏、山岩竦峙,亭台水榭无一不足,风物极清幽雅致,后来便成了庙堂君臣闲暇时赏花观鸟、对坐清谈之宝地。
太极殿与地处宫城北部丘陵上的皇家苑囿之间着实还隔着一段不算短的程,天子及三公尚可乘肩舆代步,其余官员只能全程靠脚力,抵达之时天边已泛起了鱼白。
计吏们已在苑中等候多时,远远瞧见圣驾自北门而入,便一齐倒身北面而拜。百官早从南门进到苑中,于高台之下、曲水之畔列位而坐。
慕容靖身为番邦质子,一向备受这些自诩清流的中原名士们鄙夷,灰溜溜被挤到了末座。
他刚一坐定便侧头伸颈朝前张望,盯着台下那群计吏挨个儿扫视,可惜目力有限,人数又着实不算少,还都穿戴了一样的冠服,远远一望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加之身旁越来越多的同僚朝他投来了嫌恶的目光,便只得悻悻作罢。
其实计吏们早在入京之初便已将计簿上交给了有司查阅审核,偏偏皇帝为标榜自己勤于政务,还要装模作样地传唤数人上前询问各地年成,得到的回答自然也都是“某郡今岁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云云。
于是天颜大悦,君臣一片柔睦和洽。
慕容靖冷眼注视着这一切,心中冷笑不止:专挑未受灾的地界来查问,可不是想听到什么回答就能听到什么回答。
进展到目前这一步,他已经猜得出来这所谓“雅集”接下来的走势——
无非是邀请那些事先已被安排备好腹稿的士子登台歌功颂德,看他们用尽谄媚的话语赞美当今天子如何礼贤下士、治国有方。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分毫不差。
慕容靖被迫连着听了两位东州来的孝廉长篇大论的阿谀吹嘘,歪在坐榻上昏昏欲睡。
诸士登台的次序依籍贯所在地区排列,先北后南,由东至西,且并非人人都有机会;慕容靖自忖如此硬撑着枯等下去也未必就能见到想见的人,干脆待到雅集结束再做打算,眼下不如趁着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前方,先偷摸打个盹,养养精神。
堪堪进入浅眠之际,一声清脆的传唤自前方高台上响起:“召山阴县丞、会稽沈慎,登台对策——”
慕容靖一个激灵,不觉挺直了脊背,笃笃的心跳声在这一片刻意营造的寂静中清晰可闻。
他抬头望向前方,恰见一个颀长清瘦的白色背影正踩着绛红的氍毹迈步升阶。
仅仅一剪背影,慕容靖却不知怎的便认定是那人,却因相隔太远,怎么也看不真切,只恨不得把眼珠抠下来黏他身上才好。
只见沈慎冉冉步上高台,对着天子倾身下拜,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平身后,他双手拢于身前为礼,弓腰垂首,不疾不徐地开了口:“昔司马长卿作《上林赋》,极言上林苑之奢华富丽。天子有感而曰:‘此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遂将宫苑垦辟为农田,以赡氓隶。而今中原水旱连年,土地绝收,世家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臣自江南而来,途经徐、豫二州,见饿殍遍地、豺狼当道,流民甚或以人为食;臣入洛后曾外出周游京畿各县,亦见夹道有冻死之枯骨。”
他的声音并不很大,语气却不卑不亢,掷地有声,一如劲风穿林而过。台上台下霎时一片静默,只闻得席间松风飒飒、流水潺潺。
话音一落,举座皆惊。
慕容靖胸中澎湃不已,五脏六腑几乎都要跟着沸腾起来,可心中却喜忧参半——喜的是这声音确系几日前于半道上出手相救的沈君;忧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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