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情来不可限(中)(2 / 2)
边缘交叠着攥紧,把自己尽量捂严实,然后浑浑噩噩地继续赶路。
很快他就感觉到四肢虚软,心跳急促,不得不停下脚步喘口气,顺便把水囊里的最后一滴水也喝干净了。结果不但没能解渴,反而勾出感官深处更浓烈的馋意来,附骨之疽般地在胸口骚动。
到了第四日的时候,慕容靖实在撑不住了,他高热未褪,又接连两日滴水未进,只觉嗓子里好像被人塞了一把干柴,浇上油点起火,烧得整条喉管直往外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好似利刃横刮过砧板。费尽力气接来的那点露水根本就是隔靴搔痒,毫无用处。
他双目血红,缓缓移动视线看向身旁的爱马,眼神中满溢着极致的贪婪与渴望,活像饿急了的猛兽盯着猎物。
这是他那十年未见的父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件礼物。
他停下脚步,转身抱住马头,将整张脸都埋在马鬃里,挪动手臂缓慢而温柔地抚摸着掌下绸缎般光滑的皮毛,似在与情人温存。
下一瞬,冷刃骤然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住马颈没柄而入,而后又飞快地尽数抽出。温热的液体顷刻间如泉涌般喷溅,马儿连一声嘶叫都还未来得及发出便轰然倒地,笨重的躯干无意识地弹动了数下,胸腹处翻起一阵细密的痉挛,鼻孔微弱地翕张着,从里边吐出几股软绵绵的白气。片刻后彻底没了动静。
慕容靖猛地扑上去疯狂啜吸流出的血液。
未经烹煮的马血甜腥涩口,味道并不算好,落在行将渴毙的人眼中却不啻于甘露琼浆。慕容靖伏在马尸上大口狂饮,被呛得直咳嗽也不肯稍停。待到终于将喉中的干燥焦渴逐渐压了下去,他脱力地抬起头,望着身下的一片狼藉愣怔片晌,随后抱住马颈失声痛哭。
很快他就止住哭泣,抹掉眼泪强撑着站了起来——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草原男儿向来视马如命,既已走到了这万不得已的一步,绝不能平白浪费了用自家爱宠性命换来的一线生机。
他往水囊中灌满马血,正欲动身上路,才走了两步便忽然感到眼前一阵晕眩,恍惚间仿佛天地倒转、白日星移,整个身躯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松松拎了起来,颠三倒四地到处乱甩。他脚下一软,终是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倦意,一个踉跄仆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在那无边无际的沉梦之中,他终于又回到了辽阔丰美的朔北草原,原上有成群的牛羊和骏马,远处是连绵不绝的皑皑雪山,宛如绿罗裙上洁白的绦带。一碧万顷的湖泊像一颗颗巨大的绿松石,深嵌在绿茵茵的毛毡上。他拼命想要靠近那片湖泊,一头扎进水中痛饮一场,可无论怎么努力都始终没法往前挪动半寸。
不知梦境里徜徉了多久,他突然被一阵渺远又清晰的马蹄声惊醒。
起初他以为那是自己烧糊涂了产生的幻觉,然而随着马蹄声的渐行渐近,他的神智慢慢回笼,并很快意识到了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活命的机会。
他强逼着自己撑开眼皮,用尽剩余的力气一点一点爬到了道路中央。
慕容靖伏趴在地上,一时有些分不清耳畔笃笃的击打之声究竟是马蹄还是自己惶急的心跳。他迷迷糊糊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依稀看到一架马车从远处朝自己这头驶来。
他艰难地将手臂高高举起,同时死死盯住那拇指大的黑点,直至它变作寻常大小,停在了自己身前。
他眼角余光瞥到车厢的帘子掀起了一角,又轻飘飘垂下。
沉稳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慕容靖微微抬起眼睑,一双朴拙而素雅的皂靴突兀地撞入了他的视野中。
他的目光沿着鞋尖一寸寸上移,入眼的是一片白如新雪的衣襟。
然后是一双明澈幽深的瞳眸。
“求你……救救我……”他听到了自己嘶哑难辨的呼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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