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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恨水三人经此一战进了败者组,故而本周并无赛程,便暂时清闲了下来。

裴知拙因着门内传书,加上万花离长安不过两日脚程,决定先回师门将琐事了结了;而杨修齐则被宫内当差的同门师兄抓去誊写卷宗公文,说是多接触朝堂之事以便日后入仕,实则是个没有俸禄的苦力活儿,整日里忙得不见人影。

二人一走,李恨水乐得清闲,省了这每日的切磋,便寻思着得空去将长安城逛上几圈。他从前虽也有过下山历练,但多是领着任务,没有太多闲暇在这人间烟火里消遣。于是次日便收拾打理,选定了一身白底金边的儒风道袍,衬得眉目分外清贵落拓,又特意挑了相配的剑鞘,在房内揽镜自顾半晌,确认周身再无一处不妥帖,方才一扫昨日之颓唐,神清气爽地出门去了。

他本就五官精致俊秀,又是修道之人,于长安城这芸芸众生间自有种出尘的气派,竟有少女嬉笑着向他投掷花枝。李恨水自幼便是个出类拔萃的,从来惯于领受他人的溢美欣赏,乐在其中,因此也并不拘泥,笑着接了,不多会怀中竟有堪堪能扎出一束之余的花儿来,正是风流得意之时,忽听得街边酒家二楼有人淡淡道:“花卉庸俗之物,有何稀罕。”

李恨水闻言愤然抬眼,正欲给这出言不逊之人一点教训,却因着望见双熟悉的淡色眼眸霎时哑了声。

"出言不逊"的那位反而十分潇洒自如,临风凭阑袍袖猎猎,三分形似独步天下的剑客,更有七分神似驭风而去的剑仙,只居高临下地朝他一举酒壶,挑眉道:"上来喝一壶。"

话里半点没有询问的意味,料定他会赴约似的,翻手便掷了个空杯下去,也不管李恨水接没接着,自顾自又进了内间。

白玉质地的杯盏被李恨水慌忙捉在掌中,竟似带着灼人的温度,一时教他心神动荡难定,如在梦里——那人真是谢从欢?这酒杯真是扔给自己的么?他恍惚琢磨的当儿,脚下却不自觉已然向着酒楼里去了。踏完十几阶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又转过一面绘着山水的屏风,才嗅见杏花清芳混着酒水的涩味儿,脑中念头更是杂然纷呈,思绪飘飘乎不知何方去也,直到踏踏实实坐在了谢从欢对面,方找回点神思来。

谢从欢见他这魂不守舍的模样顿觉有趣,不禁更要撩拨几句,便故作正经假皱眉头道:"瞧你投缘,又是同门,喊来喝口酒罢了,也值得犹豫这许久?怕我下药不成。"

李恨水果然一惊,忙摆手辩解,急得脸上都浮了层薄红:"并非!不过是…不过是没想到能在此遇见师兄,就,就愣了会儿神。"

这反教谢从欢有些意外了,问道:"擂台上一面之缘,你这声师兄倒是叫得熟练,从前认得我?"

李恨水偷觑一眼他神色,方嗫嚅道:“在门内时认得的,不过我…虽仰慕师兄,但并不曾打过招呼,师兄不知道我也是正常。”

谢从欢便又将他仔细打量了一回,确实想不起来这是哪门子的师弟,但他也懒得深究,只敷衍地“唔”了声,继续端杯喝起酒来。

李恨水不常饮酒,此时只能硬着头皮作陪,浅浅抿了一口杯中物,倒并不觉得烈,反而有些清甜,极好入口,不自知竟喝下去小半壶。

孰知谢从欢浸淫此事已久,有意选了那进口温和后劲却足的杏花酿,果然三巡过后李恨水便有些迷迷瞪瞪起来,眼尾沾红,衬得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愈发勾人,是醉得狠了,却还强撑坐着,直愣愣望着谢从欢发呆。

"你盯着我做甚,"谢从欢本来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看他醉态,被这眼神勾得倒没忍住向前倾去,几乎凑到了李恨水近前,"不妨再看仔细些,师兄好看么?"

李恨水面上红得不像话了,正襟危坐却像在论道似的,神色严肃地回答他:“师兄自然是好看的。”

他瞳仁又黑,眼神也亮,望着人时如两簇蓬勃的星子,醉时再不能掩饰那纯粹热烈的爱意,倒教谢从欢忽地心头一跳,生出几分新奇感来——他与许多人喝过酒,乘醉时也上过床,说不清多少是因着酒色,多少是因着情色,床帏落下,黑暗之中彼此面目模糊,反而肉欲的感知比世人口中虚无的爱意更为真实,他是从未注意过谁有这样赤诚热烈眼神的。

他伸手搽开李恨水唇瓣上亮晶晶的一滴酒液,在对方惊愕茫然的目光里慢悠悠尝了尝自己手指上的湿渍,笑道:“酒是好酒,不知师弟尝起来也是这般滋味么?”

做着这样情色的举动,说着这样暧昧的话,谢从欢却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随意模样,倒是李恨水呆若木鸡,本就因醉酒不清醒的神智更加昏乱,他觉得自己应是要逃的,但唇舌仿佛成了另一个人掌控的事物,他听见自己怔怔地说。

“那师兄…要尝尝么?”

这话近于赤裸求欢了,他说完才后知后觉地生出耻意来,但不知是因酒的缘故还是只因着那人是谢从欢,他心里更多却是水中捞月多年,竟有日幻梦成真的虚妄感,故而想着:便是大胆一些又何妨呢?也许不过是一场好梦,醒时他们仍是无甚交集的陌路人,纵然梦中孟浪,也是一枕黄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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