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惊梦(1 / 2)
民国十三年 弘亮遇着了他的文清——
当时的陈家是方圆十里的乡绅氏族,弘亮跟着戏班进了陈家的侧门,阔绰气派的楼房将人圈在了里面,走的越深,气越喘不顺来。
一路走去,宅子里头冷冷清清的,见着的几个陈府佣人皆是黑衣素鞋,面白如新扎的纸人,不见生气。
戏班被安排在了外院的南房,偏僻的院落少有人来往,待的夜深了,抬头遥望过去,整片宅子似被怪物吞噬进了无尽的黑暗中。
唯有西边的一处宅院亮着灯笼,传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真是晦气!这陈家怎瞧着阴气森森的,可别是有鬼。”
“听说陈家大爷要死了,招咱们戏班是来唱戏冲喜的,你说这可不跟闹鬼似的嘛。”
“唉,可怜哦......”
弘亮听见了戏班其他人的碎嘴,原来是丧事在即。
半夜里,弘亮从梦中惊醒,他下床推开门去了院落透气。
阴风阵阵,婉转的戏曲声从黑暗的宅子中隐隐约约的传来,似诉情长,又似断肠,凄凄哀哀。
弘亮寻着声出了院落,没入了不见五指的夜色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頽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
榕树下,白色长衫红马褂的男子手执折扇,姿态娇媚含羞,一颦一笑间眉眼皆是缠绵春色。
他修长的玉指轻捻扇柄,抖开的纸扇半遮容颜,只露出一双潋滟含情的眼眸望了过来。
弘亮忍不住地上了前。
“你是哪个戏班的?”
阴凉的夜风拂过男子的长衫,他收起纸扇朝着弘亮微微一笑,转眼消失在了黑夜中,只独留下一柄白纸扇静静的躺在了榕树下。
弘亮弯身捡起了纸扇,手指触及扇柄的是一片的冰凉。
他抬头再看向如同魑魅魍魉摇曳的树影,只觉一阵嗖嗖冷意。
似梦非梦。
清早,弘亮在院落里耍着刀枪把子,戏班的班主找了上来。
“弘亮啊,练着呢?”
弘亮收了大刀,看向了跟在班主后头的陈府佣人。
“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是陈家大爷素爱听戏,想在开场前见上一面,便派了人过来。”
“好,等我换身衣服。”
弘亮是唱武生的,练功时穿了身武将的大靠,四面靠旗插背,大刀阔斧下端的是气势威武。待他再次出来,已经换下了戏服,一身的黑色对襟布衣。
“走吧!”
陈府的佣人面无神色,领着弘亮跟班主二人朝着宅院的更深处走去。
跨过一道门槛,便是陈家的正厅。
“大爷,人来了。”
“嗯。”
温润细腻的嗓音从堂屋里传出,弘亮跟在班主的后面进去,抬头见着了那据闻已经病入膏肓的陈家大爷。
着一身素色长衫,温雅清隽的白玉面容上带着浅淡的笑容,眼眸似春水清透明亮,不见一丝的苍白病态。
弘亮不禁痴望着,想到了被他压在枕下的那把白纸扇。
原来,他就是陈家的大爷。
陈文清。
陈家大爷似是没认出弘亮来,他笑着同班主客套了几句,问了下午要唱的曲目,也便没了下语。
他端起手边的茶碗轻抿了一口,便见府上的佣人走进了堂屋。
“大爷,该到吃药的时辰了。”
“嗯,好。”
陈家大爷的手一顿,放下了茶碗,歉意地朝弘亮二人笑了笑。
“失陪了。”
弘亮望着陈家大爷远去的背影,总觉出些许的古怪来。
他面色红润,眼中清明,是生的什么病还要戏班来唱堂会冲喜?
“回吧!”
班主将两手圈在了袖子里,开口催促起弘亮来。
陈府的佣人在前面走着,两人落在后头慢慢的趟着。
“弘亮,咱们赶紧唱完,赶紧的走吧!”
班主抖了下肩膀,小声的絮叨了几句。
“你也信昨夜他们说的?刚也瞧着了,这陈家大爷可不像是将死之人。”
弘亮没将昨日半夜里遇着的事情同班主多说,唯恐更吓着了。
“保不定是回光返照呢!”
班主拉住弘亮的手,额角渗出许多的冷汗来。
“弘亮啊,不是我信,是自打进了这陈府,这心里头总也喘不上气来,觉着瘆得慌。”
“人终有一死,即便那陈家大爷快死了,也没什么怕的。”
“你且宽心,唱过这三日,也就好了。”
弘亮宽慰着这半边身子骨快入土的老班主,心里头却是想着那爱半夜唱戏的陈家大爷。
他,真的要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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