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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泉堡至国都的路程,快马加鞭不到一月,寻常车马交替而行,一月有余也能到了。可是商队有货有人,两辆马车,还有随行的僧人,快到邑阳时已是初冬光景。
走了两月又多几日,悠闲得很。卢薪打开半扇车窗,正巧有几缕霜雪,从屋檐飞到窗棂间,渐渐凝结成不同的形状。
国都附近下了场早雪,路边堆积着痕迹,车轮行进已难觉察,需要卢薪探出身去,才能细看薄雪——额头如同被凉绸掠过,又是房上来的,停驻不得,不待他触碰,就化作了水珠。
车前有一阵铃铛似的笑声,他一抬眼就看见是沙弥释真度骑着马在这一侧,几步之遥,与硬着面孔的师兄笑闹。
少年不知是哪国血统,极擅骑术,平时看着一副天真畏事的模样,可特别会驯服马匹;这一路上释真度展露过本领,仿佛是位老道的骑手,能管着成群野马,为他奔袭。
不论是僧是俗,这年纪这声气,总让人羡慕不已。卢薪倚着窗框一时没回车内,那边少年余光看见了,猛然转身就撞上他的浅笑,立马安静着刷红脸,扭身快马向前,拉开距离。
这精干矫健的模样,可比堡主家里那位叽叽喳喳的傻大个儿可爱多了……刚想到此处,在他马车另侧领着队伍的那一匹枣红马过来了,特地挡着他看向小沙弥的视线。
“父亲,冷吗?”安远坐在马上,得弯腰才能贴近窗边的卢薪,挡住了雪景和阳光。
反比前面更为寒凉。被他问候的堡主缩了缩脖子,拉紧领口,要躲回去。
“我听路边人议论,这雪,还要下。”父亲不搭理他,安远倒没露出失落的神色,只是直起腰,在马背上摆出英武身姿,脸面都是可亲的笑容,“我们赶紧到驿馆去吧,久在外面,您受不得。”
怎么离了天泉堡,还能管起人来?卢薪几乎是腹诽了一路,他这儿子,自从被他邀着同行,笑意就没下过五官,不知为何满是得意。不仅如此,安远还要“悉心照料”他的起居,头一回跟父亲一块儿出远门,大孝子好好表现,无微不至,惹人就想关紧了车门,躲避。
“等到了驿馆,你可警醒点,夹紧尾巴小心些,不要招了祸。”这句话卢薪说了一路,安远确实遵守;但邑阳是都城,一伸脚就能绊倒个高官大员皇亲国戚,就怕没离过天泉堡的青年得吃点苦头,才能长记性。
安远仍旧重重点头,发出肯定的鼻音。方才释真度动静大了,居然能引得堡主开窗张望,可真叫人窝火。他过来了,父亲却不看他,好像此番最值得欣赏的,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沙弥。
他观察了一路,释真度举止进退,看着确实没有预先筹谋——可这种单纯模样也是能装扮的,出家人凡心写在面上,说不定就是想得到天泉堡主青睐,在西境享受富贵荣华。
安远看向前面灰马灰衣整个人都灰扑扑的沙弥,再转回来,父亲已经轻轻合上车窗,大约又在里面,贴紧炉子取暖了。
哼!反正人人都比他更好些,谁叫他是卢薪的儿子,再体贴也不行!天生就缺了资格与人争抢,他心里过不去,总得找到机会,让父亲明白他心意才好。
他们拿的是忽阗国的玉牌,阿悉人给的,顶好的白玉上刻着瑞兽,尊贵近于国宾。邑阳的忽阗驿馆设在东边,他们经过闹市时,理应远远看得见皇宫景色,可北边除却门楼,不见巍峨高耸的楼阁,令安远奇怪;更奇怪的是,父亲并未再开车窗,远望那天下权力汇聚之地。
邑阳自古是汉人旧都,如今北南不分,交融杂居,路上各色装扮容貌均有,热闹非凡,是安远混迹的悬河市不能比的。左右前后看不够,马蹄都给青年勒缓了,天泉堡的少堡主,到底是个没有见过这般气派的西域人。
可他的父亲截然不同。到了驿馆,安远好半天反应过来,先扶卢薪下车;门一开,走出来的男人,眉眼胡须身形,无一不是熟悉的,但就是莫名,换了人似的,举动之间,仿佛时光慢了,在他们身旁端起欣喜与轻愁,柔和而又庄严。
天泉堡主移至国都,连气度,都变化了。卢薪一臂悬在空中,总不得着落,压低下巴转脸过来,眼神之中说不清是凌厉,还是期待。
“父亲!”安远知道自己看呆了,疏忽怠慢,赶忙托稳了,眼色指挥随行众人各自安排。
卢薪不是只管自己,而是来到高僧车前,拜请释静竹先行。这一套工夫做下来,安远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父亲真是架子撑足,让高僧归京之事,在人来人往的驿馆门口,引得瞩目。
懂了,这才是最要紧的人,堡主刻意烘托,让这支忽阗商队非凡绝尘,不要多久,消息就响遍邑阳街巷角落。
可是父亲这般……安远在侧打量那剑眉入鬓,心口突跳了一阵,又像是空落的木笼,其中存不住任何东西。卢薪在边,恣意潇洒如同沙漠骄阳下的一弯泉水;卢薪入京,举手投足不用一刻就能力压满城的贵胄,仿佛此处才是邑阳的中心。
卢薪真不像只是个远居边境的小小豪强,到哪儿都能反客为主,占据上风。堡主与高僧彼此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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