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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亮,风沙要起,正是大漠中罕无人迹的时候。
“开堡门!”
天泉堡楼墙下面却有异乡口音粗声大喊。
“什么人?一大早在这里喧哗!”
卫兵守了半夜,迷迷瞪瞪,一听就火气上头,对吼了回去。
“阿悉大人给堡主送礼物来了,快开堡门!”
忽阗人会在用汉话时,将他们的首领称为“大人”,那么阿悉部的大人,就是他们马队里装饰最华丽的一匹上坐着的青年。
“你们家大人兴致好,我们堡主床上还有人呢!等着通报!”
阿悉部是商路上常年活跃的一支队伍,代代头领都是忽阗王族,起先专做玉石生意,这两代不知从哪儿得了好马,跑得远,置办的东西,也更丰富,讨得多方喜欢,有的是门路。
守堡卫兵拿阿悉大人打趣,放话的阿悉人不乐意,梗着脖子要理论;还是大人上前拦了,在熹微中抱拳致敬。
“将军且与堡主说,他的夜鹰,给他带来了喜讯,必让他满意。”
青年一双幽绿的眼珠,常在夜间察视远方,带队行进,让忽阗的阿悉部有了“夜鹰族”的别号。
有这句话,守卫们自是不敢怠慢,速速遣人进去。
等在外面的阿悉部赶了这么久的路,没得了笑脸相迎,只能在马上喘气,都不快活。前面喊话的大汉瞥了耐心的大人一眼,调了马头向后,嘴里骂骂咧咧是这边人听不懂的忽阗土话:“娘逼玩意儿,跟着个老婊子,还给爷爷脸色了!”
骂得是墙上的卫兵,可带了一嘴大漠上名震四方的天泉堡主,都是私底下的蔑称;嘴馋眼馋心馋的人多得像沙子似的,讽刺堡主帐中贵客来往,赚的是肉里的钱。
他没细想,还有位贵客,在身边呢。
“我还听得懂哦。”绿眼睛的阿悉大人清清嗓子丢过去一句,“传出去,天泉卫出动,我可不救你。”
以剑刺山,飞泉涌出,故名“天泉”。
地处六镇最西的疏林镇与祁州交界之地,天泉堡依山而建,常年由山泉灌溉,树木成林,数百年来逐渐成为西行路上的要冲。堡外设有悬河市,市里光是接待往来官员商贾的旅店,就有大小五家,好季节时家家爆满,奉上金银也难求院内搭棚一宿;像阿悉部这样,赶早了没开市就想落脚,没有那么容易。
凡事总有例外,阿悉部在天泉堡补给,全靠他们家大人哄着堡主高兴,堡主青眼相加,自有方便可行。
领着阿悉部马队的计利沐,有个堡主赠的汉名,广济,要是配上前朝皇帝给国姓赐的两个汉字,尉迟广济,听起来是个贤名。不过计利沐不大用汉名,也只有这里的堡主,会偶尔叫上一叫,还都是在清醒明白的时候。
“别进去!”他刚推开天泉堡那栋金楼上的卧房木门,背后就有人喝住他,声音低沉,透着早上的脾气。
一扭头就见来人裹着一件青绿色的袍子,里面白衫衣领乱,头发却服帖地束在头顶。
连胡子都是细细梳了的。计利沐看见过他用雕花玉篦梳那些短簇胡须时的模样,对着镜子,一根一根整理,好像它们才是天泉堡的象征一般。
堡主正皱着眉头盯着他呢,可计利沐不答应,照常跨了门槛,一脚踩在卧室里张望。
“看什么呢!”来人更为不悦,要拉他出来。
天泉堡主本姓卢,名薪,据说祖上来自兴阳望族,自他当了堡主,远近不称他汉名,不管哪国哪邦人,都喜欢叫堡主“摄狸”。
计利沐收脚回来,咧着嘴糊弄:“不是说还有人么?我看看哪儿来的美人,上得了狸奴的床……”
“别瞎叫!”卢薪可听不得年轻人叫他乳名,竖着剑眉左右上下看了一通,又皱起眉了,努着嘴,甩开方才拉人衣物的手,“出去,头发口鼻都是沙子……出去!”
哟,嫌弃了!计利沐拍拍衣裳,堡主就往后退着躲着,惹得他更要靠近:“摄狸皮肤柔滑,是耐不住沙子磨,我倒要试……”
“我让人准备水了——”卢薪不等他说完,出一大袖挡在身前掩护,拿了一方豪强的势头来,提气喝令,“去洗澡!”
分明是听说他来,专门打扮了一番。计利沐不信摄狸就不想他,抬手要摸摸那眉目:“我带的消息,还以为你迫不及待想听呢!”
“什么都比不上我屋里混进沙子……洗澡!”
躲过动作,再行命令,天泉堡主发威了,管他计利沐是不是大漠上消息最快的夜鹰,处理干净了,才准靠近。
这里可是凡人的妙土,阿悉大人即使托生了莲花,也得经历净水洗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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