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玄青子(2 / 2)
下了脱不开身的青蛇和村长的孩子。
这天,坐在窗前的玄青子叹了一口,又咳了一声。入冬之前他就抱了恙,连带给仅剩的两人上的课也不得不取消。
青蛇本以为玄青子不过是染上了风寒——它倒是奇怪为什么仙人会得凡物的病——然而春天来临前玄青子的咳嗽已从时不时地蹦出变成了如同喝水般常态的行为,这“病人”也不着急,眼神平静而神态祥和,像是早已知晓了自己的病灶所在,当初暂居村庄的借口这下被坐实了。
青蛇抱着竹简跨过门槛,被屋内缭绕的熏香刺得心情烦躁:“好端端地留在这村庄将‘仙法’交给凡人做什么?”想来它也无法理解玄青子的这番折腾,“他们不用心,也用不着。”
“我看你学得也不用心。”玄青子微笑着反驳,看向青蛇的眼神温柔:此时青蛇相较于当初化形时的童子外形也长成了凡人的十二三,隐隐可窥见未来容貌姿态的俊逸潇洒。
青蛇被噎了一口,将竹简放在竹篓里:“我觉得,这‘仙法’即使是我不用,也轮不到他们用。”
玄青子垂下眼帘,没一会儿就咳嗽了两声,慢慢道:“不过是简单的读写罢了,不止是‘仙法’,不过是凡间万法的入门功课,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好……”
言外之意无需多言,青蛇立刻心领神会,嚷嚷着自己当仁不让。而后它见玄青子的目光又飘向窗外,不禁好奇地走到玄青子身边一同向外看去:树林新发的叶冠沐浴在春雨中,鲜嫩清爽,一派好颜色,偶有雨滴同远方曼歌飘入窗内,沾湿青年苍白的皮肤,浸入青年淡愁的脸。
“你在想什么?”青蛇的疑问直截了当地切入这静谧的空间。
被打断思绪的玄青子抚上面颊,面庞是初见时的白皙、明艳,但那皮囊包裹的内里像是有什么正在减弱、衰败,窗前的玄青子将成一座油尽灯枯的美艳灯罩。
“我在想,我已时日无多。”玄青子这话无疑在青蛇心里炸开了一个雷霆。
青蛇不解且急切地问:“什么时日无多?仙人不该是长生不老的吗!”它黑黝黝的眼睛睁得如虎目般浑圆,似有怨气和愤怒。
玄青子摸了摸青蛇的脑袋,答曰:“我是陨落的仙,在降临凡间的那刻本该烟消云散,但我没有……”他稍稍歪过头陷入了回忆中,少顷他的眼眸微微湿润,“我不甘心散去,不甘心成全他,便拼死一搏,然而灵力微薄,终究连凡间的法则也无法冲破。那场天火是我的错,烧毁了你安生的家园是我的错。这百年来每日都是灵力逼近散去的烧灼与消损,而如今我再也无法支撑这副病态的躯壳。”他话说出口如卸下万斤重担,眼神期待而担忧地望向青蛇。
青蛇摆手状似不在意地说:“我会记下这笔账,但你得告诉我,长生不老难道是成仙的一个谎言?”
成仙后也会陨落、烟消云散的事实即将摆在眼前,这对于踏上成仙之路不久的青蛇而言无疑是不小的打击:长生不老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之物?
玄青子摇头:“凡间之众有制度,仙界之众亦有制度。现任天帝推翻了旧天庭,立了新规,作为旧臣的我不愿服他,于是被剥夺仙职,打入凡间。这所谓仙职,即为天地运行的法则,身为自然而成的仙人天生掌握某种规则。现在是后来者居上,某些法则也可通过其他手段获得,譬如之前提的现任天帝穆赤生便是杀了前任天帝,扫清天庭余孽,登上天帝的宝座。”
青蛇听得认真,不禁感慨:“天上竟也是凡间那一套规则。”
玄青子说:“所以说,天地相接,仙凡合流。”
“那我怎么能得到仙职呢?”青蛇问道,如今玄青子将天上仙人的情况这么一说,它就开始着急自己成仙之后的长久出路:万一有比自己厉害的仙人看它不顺眼,那修仙岂不是功亏一篑,天地之间难道没有完满的方法?
玄青子叹息:“我由自然而生,从未留心其他仙人如何获得仙职……”他仰起头苦笑,“原是如此,我与他生了隔阂,始终无法理解彼此。”
青蛇在玄青子这得不到答案,一阵气恼过后冷静了下来,问道:“仙人的死亡是什么样子的?”它面上的神色变化有一瞬玄青子熟悉的冷酷和温情,看得玄青子愣怔片刻又无奈自嘲一笑。
“你且看着吧。”
他的尾音轻飘飘地散在沁冷意的初春中并且不再回答青蛇。
在玄青子那得不到满意答案的青蛇气冲冲地跑到树林里,准备抓一窝野鼠拔了毛、扒了皮,在油锅里反复滚几遍,好好饱餐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未曾想今日在树林碰上了个不速之客,粉妆玉琢的童子坐在溪边大石上——青蛇平日最爱躺在那石头上晒太阳,做大梦——那童子一双碧色桃花眼扫来,乌黑的头发左右两个结系着天青色的绸缎垂至鬓角,身上穿的丝绸棉麻、戴的玉饰翡翠无一不是华美贵气、光彩夺目,活脱脱一个仙童。
又是他。
青蛇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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