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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埃德蒙又做了不属于他的梦。
它取材于那份不属于他的记忆。那个“埃德蒙”绝大部分的虫生截取出来都将是一场艳情春梦,可埃德蒙偏偏总会梦见最糟的那一部分。
黑暗,囚笼般的黑暗。
雄虫沉湎情欲的身体堪称羸弱,但足以把带着倒刺的轻制软鞭挥出破空声响。它尖啸着落在雌虫宽阔的背脊上,如同乌云没入夜色,惊不起半点波澜。血沿着遒劲肌肉淌下去,浸透了纯黑的虫纹,异样情色。
“叫啊!狗不都爱叫吗!”
埃德蒙听见他自己的声音,冰冷怒火却点不着那具僵硬沉默的躯体。
“……谢雄主责罚。”
这不是示弱。他要的不是这个。高高在上的不屑和侵蚀骨髓的厌恨同时占据神经,每一条血管都充斥两种极端,鼓噪着要求他去撕碎什么。他要看见血和疼痛,他要这只虫心甘情愿地臣服,就算不能臣服于他,起码也得臣服于痛苦!
鞭子被换成一把坚硬的长刀。
“你应该很熟悉这个,军部的东西,够不够劈断你这身贱骨头?”刀光在刃口晃晃悠悠,这是最奏效的催眠,能轻而易举唤起嗜血癫狂,“一个只配被操的奴隶还要翅膀吗?你连虫纹都是黑的,那对东西是不是也跟你的逼一样黑?”
不。
埃德蒙慌乱地挣扎起来。
不。不,不。就算他不能阻止这些,就算这些早已发生无可转圜,起码让他醒过来。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知道就太过了,他不想再次亲眼看见这一切……
但如果这真的是他自己做的呢?
那他活该受到这样的惩罚、他应该以身相替,那把长刀应该落在他自己的肩胛骨上。
……他是谁?埃德蒙……是谁?
“操!”
瘫在沙发上刷光脑的威廉把一个单音发得抑扬顿挫。
埃德蒙晨跑回来,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接过AI管家通过机械臂递来的毛巾边擦汗边问:“怎么了?”
红发军雌坐直身体,皱紧眉头,愤怒又沮丧。他向来有着超乎大多数虫的同情心,语气低落好似感同身受:
“是德瑞克中校。你可能没听说过,他是个平民孤儿,比我晚几年入伍,在第五军团供职,半个月前打了莫尔家的那只雄虫,今天要被公开毁掉生殖腔……詹姆斯·莫尔这个混蛋还邀请别的贵族去观礼!他妈的德瑞克中校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打虫,谁不知道莫尔是个惯会使下作手段的流氓!”
埃德蒙手里的毛巾顿在一头黑发上。
他当然听说过德瑞克。黑暗与血色再次占据他的脑海,他仿佛从未醒转。
他原以为只要自己不闻不问那只军雌就会沿着他本该有的轨迹艰难又坚定地一步步向上走,命运却偏偏要以这种残酷的方式逼他们重新产生交集。尽管这次德瑞克与他全无瓜葛,可埃德蒙知道自己做不到袖手旁观。
他冲进衣帽间匆匆换了一身正装,拉低宽沿礼帽掩饰自己的眼睛,出门跑向私虫飞行器,连威廉在身后问“你去哪?”都不知如何回答。
他在星网上找到行刑地点,设置自动驾驶。AI管家帮他向研究所请了假。
那是他的记忆,他记得德瑞克纯黑的发与眸,他记得德瑞克修长有力的四肢、宽阔平直的肩膀,他深麦色的肤、他泛青的血管、他身上纵横杂乱的伤,或红或褐,不曾消退。
不管怎么样。埃德蒙想。他一定要把那只雌虫救回来。“夺虫所爱的伊利斯”看上哪只虫不需要理由。
他从不曾把自己和记忆里的“埃德蒙”当成同一只虫,但他同样摆脱不了对德瑞克的愧疚。何况德瑞克本就是不同的。
雌虫所接受的教育分为两部分:战争与繁衍。所有雌虫从生下来便被要求为国家牺牲、为雄虫奉献,他们把这看作理所当然。埃德蒙这么些年名声在外却一共也只收了五个雌侍,除了亚当无一例外都是贵族雌虫——因为平民没有不受洗脑的资格、哪怕贵族亚雌也摆脱不了围着雄虫转的宿命,甚至不肯为了雄虫放弃自己事业的军雌也寥寥无几。他们是异类,埃德蒙凭自己紫色的眼睛建了个异类收容所。
但德瑞克,埃德蒙在记忆里看得到他跪在脚边的僵硬冷漠。他对雄主的回应仅是因为他被教导必须这么做,从没有半分畏缩,哪怕这让他被鞭笞得伤痕累累、被痛苦折磨得颤抖惨嚎,哪怕他亲眼看见柔顺的亚雌被“埃德蒙”抱在怀里温言细语,他也未曾屈服。
德瑞克从不曾放弃无垠宇宙。埃德蒙不能眼睁睁看着宇宙抛弃他。
飞行器停下来,他到了。
这是座被称为“荣光”圆形的露天建筑,庞大却精致,一般供贵族坐在高高的观礼台上看武技高超的军雌单枪匹马杀死一只外星异兽、宣布对皇室效忠,再被宫廷大骑士长册封为骑士。
而现在建筑中央那片为了猎杀而预留的空旷场地上只跪了一只赤裸的虫。“荣光”里的耻辱,多么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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