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要成亲的谭英 01(1 / 2)
1917年过了个早年,年后两个月,才界入春,北平的天便一点点热起来了。
对谭家班众人来说,二月廿三这天却是个比过年还大的日子。
一大早,班子里的师兄师姐就里里外外忙活开了,挂红的、布景儿的,还有拿着鸡毛掸除尘的,好似个个恨不得给脚底板抹上油,变身那滴溜转的木陀螺。
小一点的师弟师妹也晓得今儿不能添乱,干脆一人占了一块空地在屋檐下吊嗓子,甚至偶尔还有比划拳脚的,呼喝声连连,仿佛要响彻云霄。
小小的院子就像被投进一块硕大石头的湖泊,很快便热闹得像过年。
谭英却不,她照例雷打不动地睡到早晨八点钟才醒,可谁知眼睛还没睁开,屋子的门就被敲响了。声音霹雳咣啷,震得门上的门栓直晃荡。
她不想起,仍旧赖在床上,眯缝着两只眼,逃避似的将脸往被子里藏了藏,不太乐意动。
屋子外的人显然是知晓她脾性的,敲了一阵儿门见没回应,干脆就扯开嗓子叫唤起来:“谭英!谭小九!你怎么还不起?!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再不起太阳要晒屁股了!”说着又加大力道,朝门上使力猛敲了几下。
敲门声落,便听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吊嗓声停了,旋即响起一阵大人孩子的嬉笑声。
这下,饶是谭英脸皮再厚,无论如何也睡不安稳了。
她脸上有些挂不住,脸脖瞬间涨得通红,掀开被子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接着赤脚跳下了床,连鞋子都没顾上穿,三步并作两步就冲过去打开了门,然后挂上一个大大的笑容,讨好地说:“好师姐,你可饶了我吧,快别说了,师弟师妹都在笑我了……”说着做出一副可怜相儿,委屈巴巴地将来人望着。
门口站着的人三十出头,圆盘脸,粗平眉,皮肤虽略有些黑,可因眼神灵动眼珠漆黑,却给人一股神采飞扬之感;加之她穿了一身男子惯常会穿的短打,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又将乌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梳拢起来在脑后盘成一个圆髻,一看就是干脆利落之人。
正是谭英的大师姐,在师门里行一的,名字叫做谭云。
此刻,谭云抱臂站在门前,冷眼看向谭英,目光冷飕飕如刀子般,向谭英招呼过去。
谭英一看谭云这副模样,当下便知晓,师姐今晨压根儿不怎么吃她撒娇卖乖这套,于是她笑容愈加放大,很果断地改换策略,整个身体一扭一扭的,向着谭云身上粘了上去,边凑近边声音软绵绵地说:“师姐,你对我最好了,快行行好放过我罢!”说着贴在了谭云身上,无比亲昵地揽住她的肩。
被这样一闹,谭云面上虽不为所动,仍坚如磐石地站着,紧皱的眉头却隐有松动之意,显然是心软了。
谭英一直在偷觑着谭云,见师姐这样,便知她先前那副冷淡模样不过是假装出来的,眼下便如个皮薄气足的大皮球,一戳就能漏气。
于是她将手从谭云肩上移开,改而环住谭云的手臂,一面连连摇晃,一面加把劲继续说:“师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也诚如谭英所想,谭云表现出的冷淡愠怒不过都是假象。
她见谭英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没什么好气地白了谭英一眼,粗着嗓子说:“行了,你还知道错了?”说到这里便觉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不客气地戳了戳谭英光洁的脑门,故意板着脸问她:“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不提还好,这一提,谭英立马心虚气短起来。她讷讷的,声音如同蚊子哼哼,涨红着脸小声说:“……知道,是……周老板成亲的日子。”
谭云被她这含糊其辞的说法一闹,觉得好笑的同时,也自然而然没了脾气,她凝视着谭英的面颊,苦口婆心地说:“知道你还赖床?嫁到别人家去了,是要当太太没错,可也别太任由自己使小性子。不然按周老板那身家手段,我们整个班子的师兄弟们都站出来,也只能替你挨打,旁的什么用也顶不上,更别提帮你撑腰做主了……”
被谭云这样一说,谭英脸上的笑便有些挂不住了。
道理她倒是懂的,可这着实怪不得她,实在是于她而言,成亲这回事实在是太没真实感了些。
且不说她如今才十六岁,对成亲生子男女之事才一知半解,就是那位即将要同她成亲的“周老板”,她都觉得莫名其妙得很。
全因这位周老板是半个月前才冒出来的,说是同师父是故交,可她从前从未听过见过。
而说起这桩婚事,也是稀奇,便是二月初八那天,她头一回登台献艺,彼时做生意做到此处的周老板正巧坐在台下。
她在台上彩袖翻飞卖力表演,这位独身近四十载的老旷男则在台下喝茶谈天,然后偶然一抬头,一眼望见了她。
这却不得了了,也不知这位身家丰厚品貌上乘的周老板哪根筋儿不对劲,竟莫名其妙被勾得“失了魂”,说自己在外漂泊已久,突然起了成家的念头。堂会散后一打听,钟意的不是别人,恰巧是多年故交之徒,打小当作女儿养的,如今养到了十六岁才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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