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必不堪者七甚不可者二(2 / 2)
狂兴纵意,默完这篇又记一篇,洋洋洒洒、清峻洒脱:
“……卧喜晚起,而当关呼之不置,一不堪也。……危坐一时,痹不得摇,性复多虱,把搔无已,而当裹以章服,揖拜上官,三不堪也。……不喜俗人,而当与之共事,或宾客盈坐,鸣声聒耳,嚣尘臭处,千变百伎,在人目前,六不堪也。心不耐烦,而官事鞅掌,机务缠其心,世故烦其虑,七不堪也……”
雨青边笑,说是奇文怪文,却也吟哦赞叹:“虽饰以金镳,飨以嘉肴,愈思长林而志在丰草……此志气高远之士,人中龙凤也。表哥,这究竟是何人因何所作?”寒琅写完,为雨青细讲此中故事,讲到叔夜死前一曲广陵绝响,雨青堕下泪来,赞叹不已,轻声哝哝自语,“世所不容”。
雨青边说,望见纸上一句:
“……纵无九患,尚不顾足下所好者。又有心闷疾,顷转增笃,私意自试,不能堪其所不乐。自卜已审,若道尽途穷则已耳。足下无事冤之,令转于沟壑也。”
寒琅看见,道,“此疾是托词,嵇康绝不愿与司马氏为伍,文虽曰与巨源绝交,实则绝笔托孤也。此句是暗叹已卜此后便是‘道尽途穷’,便是如此亦不愿‘转于沟壑’。”雨青听了勉强一笑。此疾并非妄称,只是表哥不知罢了。她却不愿告诉表哥,令他忧心。雨青自此深爱嵇康。
时光流转,待那五百枚针眼纫完,大约四百多枚是寒琅所为,一副凤穿牡丹亦已成就,寒琅从绣架上取下绣品,对光照着细看。雨青立在寒琅身边一阵夸赞,寒琅笑道,“不如你以后嫁了我,我不稀罕什么‘男子衣物须出自房下亲手’,我不用你做,你也就不用受这番罪,自在作画便是。”
雨青听完没了动静,呆呆出神:她知表哥只是戏言,可这戏言能否有几分真心么?回思表哥往日态度,尤其今夏,她知表哥对己心实,自幼亲厚,必然与对他人不同。可这份亲厚,能有几分越于兄妹情外?即便那时他抱住自己,也未必不是出自疼惜幼妹之心,那天他亲口说“你如我亲妹”……
他若只当雨儿是他亲妹,雨儿又能如何?或许表哥是因对雨儿无意,才故作“亲妹”之语,不过是雨儿一厢情愿罢了,他不是早晓得“合欢”之意么!想着心酸起来,握着帕子红了眼圈,转身走远了。
寒琅见她欲哭,只道又得罪了她,忙不迭道歉。雨青不能明言,只好勉强说不曾生气,便不再理睬。说完心更酸楚,真哭起来,一时不能止住。寒琅眼里看来只道是她委屈,连连作揖,雨青听得愈气,立起身来喝道:“不许再赔罪了!你再揖,我就离了这里!”说着又哭。
寒琅惊住,不解其意,只得从命。雨青哭得岔气,抽噎不止,寒琅在一旁也看红了眼圈,委实无法,拉雨青在榻上促膝坐了,拉下她举帕拭泪的手,一条绢帕早已湿透。
寒琅长叹一声,自怀中掏出自己素帕,为雨青拭泪道:“妹妹当真大了,喜怒已不肯对人言。我质粗蠢,无法猜中妹妹心思,亦知女儿心事非旁人轻易能知。可我们从小一同长大,妹妹真当寒琅是外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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