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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放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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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篇——折梅负月谱

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

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

一 放鹤

宋知州携眷属向长洲赴任,船出京城已过一旬。正是阳春,一路垂柳飘摇、桃李纷纷。运河上除去官私船只,还有许多盐米漕船,如街市中一般热闹。

宋寒琅此时闷坐船中,手握汉书,两岸风光全作不见。

妻子江氏偷瞄宋郎许久,也不见他翻页,起身悄悄拿他几上冷茶倒了,又添一杯新的,然后瞧着他出神。宋寒琅英标秀上、清朗与世窘别,江氏与他成亲已然三载,仍看不足。

看归看,懂却是不懂。她的夫婿是皇上钦点的榜眼,她父亲江太傅的得意门生。当今喜他一派清流风度,委以重任,他却一向淡淡的;尤其外任旨意下后,再不见他开心模样。外放长洲,又监盐务,实在是优差,长洲又系原籍,太夫人尚在家中,此去相聚,难道宋郎不开心么?

正胡思乱想,一个念头浮上心头,江氏一阵急躁,端着茶盅的手被烫得生疼:莫不是嫌我一直不曾生养?

夫君芝兰玉树,家中姐妹皆对如意艳羡不已,但宋郎私下同在人前其实不同。平常人在尊长面前总拘谨些,可她的丈夫反倒是夫妇间更沉默,同她的话倒没在她父亲跟前多。要想问他,可他也从来温声细语,让人发作不得。

思及自己至今无出,不日就要见公婆,如意边是焦急,边又委屈起来,酸了杏眼。

又几日,船近徐州靠岸。徐州知府张老爷老来得子,大宴宾客,宋家自要登门道贺。停船后,寒琅夫妇备了贺礼同往张府。府内燃灯结彩,上百台面在前厅摆不下,院中都摆满了。张老爷格外款待,拉寒琅去自己桌上豪饮,江氏则被请入内堂与诸位官眷同坐。

席间话头自然围着张老爷的小公子转:老知府须发花白,抱着那宝贝儿子,倒像抱个孙子。张家庶长子已近三十,他的儿子都要比这弟弟大好些,一家人站在一起叫人笑死。

这也罢了,张老爷姬妾不少,小公子竟是嫡出,亏夫妇两人加起来过百的年纪,房中竟还那么热络,真是羡煞旁人。一桌子女眷笑个不住,江氏一面好笑,脸不觉红了。

知府夫人老蚌含珠,哪家夫人消息灵通,有鼻子有眼地讲起知府夫人去岁悄悄去了清江,不知在哪里一间小庙供了瓮大一盏长明灯,回来没几天就怀上了,徐州坊间全在流传此事,也不知真假。

另一人说,自己仿佛也听见说清江近来盖了一间什么娘娘庙,想来有些效验,不然徐州那许多庙宇,何必巴巴地去清江,越说越玄。江氏不大说话,却把席间所闻记了个八、九。

张家盛情难却,请寒琅务必多盘桓几日,将府东北角小院借与寒琅一家暂住。夜间回到下处,江氏笑对寒琅道:“徐州自古是重地,好些古迹,郎君后几日与我同去逛逛可使得?”

寒琅连日应酬,头晕脑胀满心不耐烦,一面卸下纱冠,略不曾思索,随口接道,“全凭夫人做主罢。”

过了一刻,他正将道服除去,察觉身后江氏半晌不言语,回头望去,见她坐在床沿,低着头,眼睛垂着,鲜荔般的俏脸半张笼在灯影里,这才回过味来,自己言语太过生冷了。于是转身挨近江氏坐了,扭身向着妻子笑道:“我是说夫人一路辛苦,赏玩一番自是应当,只要夫人高兴就好。”一面说,一面拉了江氏的手在自己膝上,轻轻拍两下。

江氏方才被他噎得又气又委屈,恨不得干脆闹一场把话说开。可不过须臾,宋郎又变了个人似的。江氏望着寒琅俊逸面孔,到嗓子眼的话又咽回去。她双眸秋水沉沉,探向丈夫双眼,寒琅却躲过妻子视线松开手。“晚了,夫人安歇罢。”说完褪衣上床,径自睡去。

后几日,寒琅携妻子游览周边古迹,霸王的戏马台、北魏的石佛不必说,江氏还拉了丈夫登临放鹤亭,赞东坡先生“文章太守”。寒琅独自行近崖边,望着山下云龙湖水:“东坡先生一生折贬,至死方休。若真得隐逸之乐,何以至此。”

“照夫君这么说,倒是做个隐士最好?那夫君又为何十年寒窗?”江氏有些懵了。寒琅仰头望向鹤归处,一抹靛蓝背影孤零零映着霞光胜火。

白鹤已杳,碧水汤汤。

许久,寒琅笑叹:“放不下庙堂之人反爱把隐字挂在嘴边,晚生不过一介俗人罢了。”

下山途中,江氏忖度再四,小心试探:“夫君若不喜外任,我可修书请父亲寻机进言,再召夫君还京?”寒琅闻言一怔,脸上冷了冷,停下脚步打量妻子一回,而后摇摇头。“晚生并无此意,夫人不必多虑。”说着吊起一抹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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