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对酒(2 / 2)
有没有用。”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海燕对我而言是控制张家的一枚棋子,你呢?你有什么用?”
向湮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在他刚被当做礼物送给单月笙时,也有人问过这个问题。那时候他被一群又高又大的男人们团团围住,嗓子紧得挤不出半个字来。单月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他是我的小狗。”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竭尽全力做单月笙脚边那条有用的狗。
时隔近二十年,再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他又一次哽咽住。身上的肌肉变得萎缩、脑子也转不过来,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又瘦又小,甚至衣不蔽体的少年。
他迟钝地动了动嘴唇:“我……”他垂下眼帘,“我没有用。”
单月笙也怔住了,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向湮的手指收紧,又徐徐放松:“邢先生身在黑月会,我想你身边应该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近有护身,远有刺客,从车夫到参谋样样齐全。我想不到你还会缺什么样的人才,不过即使你有需求,我看邢先生见多识广,也不会看得上我这种人。如你所见,我只不过是一片枯枝烂叶。”他伸出手,将那平滑的、未经血雨腥风的手掌展现在单月笙眼前,“我的身子无法护你周全,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计谋也都被你识破。如此看来,我对邢先生而言实在是没有什么作用了。”
说完后,他甚至感到一种解脱的畅爽。他总想着为单月笙做些什么,成为一个对他而言不说称心应手,至少是有用的工具。一旦想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个没用的垃圾,反倒是轻松了不少。他认命地沉下视线,等待单月笙的答复。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单月笙没有说可或不可,而是直接将手心贴在向湮脸上,顺着轮廓一点点抚摸上去,拇指沿着他的眉峰摩挲。他的眼里盛满了说不出的情绪,是忧郁、也是失望。他深深叹了口气:“有的,应该有的。怎么会没有呢?”也不知是在说他眉峰的伤疤,还是对他刚才那番话的答复。
向湮默不作声,单月笙自顾自地揉了那片平滑的皮肤一会儿,收回手。他睫毛微颤,再次睁开眼睛时,眼里的情绪一消而散,又变回了如死水般的平静:“你还记得之前我们见过一次吗?”
“……记得。”向湮点头。
“我曾经有一个朋友,和你长得十分相似。”单月笙说。
这下向湮反倒有些吃惊了,他从未想过单月笙会将自己当做友人。但转念一想,这种情况下单月笙要是说出“狗”或者“奴隶”之类的,反倒是骇人听闻,难以解释了。他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他比你高一些,也壮一些。”单月笙毫不忌惮地打量着向湮的身形,还伸手比划了一下,“你们真的很像,连年龄都差不多。我们很久、大约一年没见了,第一次在茶馆见到你的时候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他来见我了,但随即我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轻轻碰了碰向湮的手背,“我摸得到你,可我应该是摸不到他的。”
向湮蹙眉:“为什么……”忽地他就明白了单月笙的意思。
“哦,他已经死了。”单月笙说出了那个答案,有一瞬恍惚,“是我杀了他。”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向湮更是收紧手指死死攥住了衣摆,才勉强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天最后的记忆。屋内安静的几乎能听到窗外的风声,向湮端起酒杯,打破了这片死寂。他嘴唇干裂颤抖:“你后悔吗?”
“嗯?”单月笙疑惑。
“不……只是我见邢先生对这位友人似乎十分怀念,听上去也并非关系恶劣。”向湮知道自己不该问,就应该让这件事情过去,然后找机会离开单月笙。这么问只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可他忍不住,话语擅自从喉咙里滚出来,落在舌头上摔得粉碎:“你可曾为杀他而……而后悔过?”
单月笙眼神在烛火里忽明忽暗,干涩地动了动睫毛:“不曾。”
向湮手一抖,酒杯落在地上碎成几片,雪白的瓷片四处飞溅,酒液凄凉地散在地面。单月笙缄口半晌后,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酒杯重重砸在桌上。他沉声重复道:“我不曾后悔过。”
两人相视无言,单月笙蓦地起身。门外几名大汉就像早已准备好了似的,应声闯入,在单月笙身后两侧正立。单月笙向门外走去,留下一句:“明见。”便大步离开了。
“项先生,房间我们已经为你准备好。”其中一名大汉将一把钥匙递给他,“请不要为难自己。”
向湮接过钥匙,被打磨得光滑得钥匙上印出自己通红的面孔。他混热的头脑仿佛被打开了,有人用一根棍子捅进去使劲搅和,将他的大脑拌成一团浆糊,无法思考。唯有单月笙离开前那句“不曾后悔”在脑海里萦绕。直到屋内只剩下他一人,都回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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