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没有妈妈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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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艳玲没有留下半句话,也没来得及给自己买一块好点的墓地。一切都是临时起意,试图让自己停在最体面、最漂亮的时刻。
她很要强。曾经有很多男人上门追求她,不介意她有个小拖油瓶,都被她用扫帚赶走。三年前她生病住院没有向家里人要一分钱,这一次癌症晚期,依然没有告诉父母。
但她的草包儿子去卖屁股给她赚医药费。两次都是。
母亲的不告而别推翻了舒辞努力积累了很多年的积极向上的正能量,比如活着就一定能等到希望,比如要学会向前看,迅速忘掉过去的烦恼和悲伤。
简陋的葬礼一结束,舅舅就拉着舒辞问拆迁款的事,暗示弟弟妹妹将来上大学要花钱,而他马上就毕业工作了,可以自给自足。舒辞抓起板凳往舅舅身上砸,一个字也说不出,一滴泪也流不下来。
他其实很爱哭,但所有不可名状的情绪同时堆积在胸口,哪一样都无法顺利宣泄。
进城的公交车更加颠簸,舒辞空着手,空着眼神,空着大脑和躯壳,不知道母亲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有没有考虑过他,或是很高兴能够解脱。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卖身还债,可不可以再见到钟翊,或者有没有必要活下去。
还差三四站的时候,舒辞打开闲置了三天的手机,意外地看见很多来自钟翊的未接电话,和一些似乎透露着焦急与关怀的信息。钟翊很快又发来新的消息,问他在哪儿。
舒辞如实回复,并短暂地幻想钟翊会不会突然出现,能不能慷慨施舍一个拥抱或者半边肩膀。但显然这是很不礼貌、很不理智的。
血浓于水的亲人都无法依靠,怎么还能奢望在金钱和肉体的基底中找到温暖。钟翊可能只是出差回来了,急需有人给他打扫卫生,给他做饭,或者疏解性欲。
舒辞摆动僵硬的腿,吃力地下车,准备向钟翊请个假。他这三天没怎么吃东西,没合眼,也没洗澡,蓬头垢面,棉袄上还沾着张艳玲的血,像含冤死去的厉鬼。他不能这副样子就去给钟翊做家务。
机动车道与站台之间有一级台阶,舒辞昏昏沉沉地绊了一跤,然后跌进冒着寒气,但宽厚可靠的怀抱。
“舒辞。”他听见钟翊的声音。
于是无家可归、遍体鳞伤的雏鸟终于敢落在繁茂的参天大树上,挑一根最低矮、最萧条的枝丫,暂时偷窃一点庇护。
“钟先生,我没有妈妈了……”
好像这一刻舒辞才真正意识到张艳玲已经死了,和漂亮的婚纱一起烧成了灰烬,不会再醒过来数落他没用了。
他紧紧揪住钟翊的西装,失声痛哭,眼泪鼻涕和口水把昂贵的面料变成了肮脏的废弃品。
风吹来,繁茂的枝叶向雏鸟倾斜。钟翊抱紧了舒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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