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劫不渡我(2 / 2)
“对许多凡人,以及练气一二阶的修士来说,只是这就足够要了他们的命了。到了中途上不上下不下时,可没有回头路和后悔药。不过,总有这样的人抱着不可能实现的期望踏上这登仙之阶……就如吾辈修炼,明知大道艰险,也要拼力一博。”
秦简烟淡淡道:“石兄这般见地,倒与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灯火微摇,石头抬起了头:“哦?”
“我最初认识他,也是在某个宗门的收徒大典上同行,就如现在和石兄一样。”秦简烟给自己续了杯茶,轻抿一口。
石头定定地看着他,问:“之后呢?”
“之后?之后那位道友如愿以偿,我没能选上,便分道扬镳了。不过后来再见时,依旧相谈甚欢,我也曾视他为好友……”
“秦兄是否遗漏了什么?”石头蓦然笑起来,“你没能选上?不,你是那一届凌霄宗收徒大典上最夺目的修士,数位长老争相想要收你为亲传。是你拒绝了他们。”
“为什么?因为没有人愿意承诺去吊你那师弟的命——他经脉寸断,魔气攻心,掌门来看也道他活不过三月。此后你谢绝了凌霄宗的招揽,离去后不知所踪,一走三十年……”
石头死死凝视着对桌端坐的人,仅有的一只眼瞳漆黑如墨:“秦简烟,你何必出现?为何要予我不实际的希望?我以为再见不到你,却在那次凌霄宗大典上重逢。欣喜若狂,自以为至少可做个同门好友,你却又将我弃如敝履……”
秦简烟端着茶杯,久久不语。最终,他低低叹了口气:“我本是想问你一句为何如此,现在看来也不用了。孟云深,我不曾想过你竟对我有这般执念。”
石头,或者说孟云深苦笑一声,将手边茶水一饮而尽,才道:“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一开始。”杯中盈盈映着火光,微微一动便生起璀璨波澜,秦简烟垂眸看着,慢慢说:“方灼被禁制所伤,却也不至于将我丢到这边,定然有其它变故。”
“真正确认是你给的丹药。回春丹价格是聚气丹的五倍,一般散修受伤时只会服用聚气丹,随后打坐调息,效果与回春丹相差无几;我修为被封,灵力流转不畅,聚气丹于我无用,可路途萍水相逢的散修怎会知道这些?况且……孟云深,只是拿你少年时的模样来骗我,是不是太瞧不起剑修的眼力了?”
“只是我少年时的模样?”孟云深脸色晦暗,秦简烟摇摇头,有些迷惑:“你方才所言,好似我们早已相识。抱歉,我确实不记得了。”
“当然……你怎会记得随手救下的人呢?”孟云深却是笑了,很温柔的模样:“无论何时,你满心满眼都只有裘掌门。”
没有回应。对面冷清的修士毫无动容,毕竟这对他而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只是问:“方灼呢?”
“我在禁制上留了点小手段,解开时会引爆符咒,并将我传送过来。我不太擅长这个,想要瞒过他们,就顾及不到你……”孟云深遗憾道:“方灼被我重伤,逃回自己家里了,暂时应当没空来寻你。辛修竹的追踪印记已被我消除,司空胜主持大局,一时半会也无法分神。”
“你想做什么?”
他举起杯子到唇边,没有感受到润泽,才发觉刚刚已经喝干了。竟然已经心神慌乱到如此地步吗?孟云深不动声色地放下,几乎喟叹地说:“简烟,我放你走。”
“无论你是否相信,从一开始……我只是想救你。”
有个声音在耳边讥笑,孟云深啊孟云深,这种道貌岸然的话你也说得出口?若只是想救人,自然有更好的手段方法,凌霄宗宗主想做些什么,可不比站到明面上方便多了?你当秦简烟看不出来你丑陋的欲望吗?
闭嘴,孟云深想斥责,又说不出话。秦简烟就坐在对面看着他,那眼神灼灼如火,几乎将他穿透,将他湮灭。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承认吧,我们终究是一个人,我的罪孽也是你的罪孽,你逃不掉的!
那个声音还在笑,充满堕落与引诱,同十年前那个晚上如出一辙。自大典观礼时认出秦简烟的身形,他就一直站在暗处,看着司空胜志得意满,看着他将心慕之人拖上床榻,肆意欺辱。
心底滋生百年的魔一瞬席卷,啃食着他的神智,低低絮语,若烈火燎原。他厌恨司空胜,也厌恨高高仰望的剑仙失了骨气,任凭轻薄。
秦简烟在为了谁隐忍呢?这种问题根本不用思考,于是他只是站着、看着……眼见白璧无暇惨遭玷污,出尘谪仙坠入泥泞,那双除了裘渡曾谁也容不得的眼里有了别人的影子。
耳边的窃窃私语愈发庞大,鬼使神差地,孟云深撤去了隐匿术,对上床榻迷乱之人的那双眼睛。
你完了。那一刻,心魔桀桀发笑。
是啊,孟云深想,对着惊怒交加的司空胜微微一笑,我完了。
他终于接受了自己的魔障,从此注定挣脱不得,再无寸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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