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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现在就想着跟我吵架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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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没多等,两人刚到车站,车就来了。七八个人排队上车,贺远故意走在队尾,听苏倾奕说:“过几天我可能还会过去。”贺远一下没领会,上了车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过去厂里。

车门已经关上,贺远往窗口找,苏倾奕还站在那儿,嘴巴一动一动说着什么。贺远听不见,也看不大懂嘴型,心想大概就是道别或嘱咐一类的话,便朝他挥挥手,点点头。

忙忙叨叨一个上午,贺远连口水都没捞着喝,到中午才得空喘口气。他看师父往茶缸里续茶叶,兑上开水,那茶叶快飘到杯口了。

“您是喝茶还是吃茶啊。”

周松民啧一声:“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干活一个劲儿犯困,没点儿酽茶下午还真顶不住。”

“您还没老到奶奶那岁数呢,怎么就直打瞌睡。”

“保不齐就是老了。”

“前阵子还说自己个儿正当年,这就又老了。”

“可不是老了么,”周松民冲贺远指指脑顶,“你瞅我都有白头发了。”

有没有白头发贺远没瞅见,倒是心下一激灵,他明白早上苏倾奕的口型是在说什么了。苏倾奕是说,有空来找他喝茶。难怪一上午他都觉得有根线在抻着他,但就是一直没捋着那个线头,好巧不巧,师父的茶缸给他提了醒。

心跃跃地等了两天,苏倾奕真来了。礼拜四下午,隔着休息室的门,贺远都能听见师父的大嗓门:“……老说请你喝杯茶,又怕我这儿净是粗人,说话招你烦,一直就没敢往这屋领,今儿行,今儿清净。——远子,赶紧给苏老师沏杯茶!”

人就这么进屋了,贺远心口砰砰跳,也不知紧张个什么劲,沏茶的手都有些抖。

“那什么,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徒弟,”周松民见贺远端茶过来,正好给做了介绍,“上回好像在礼堂那头碰见过。”

苏倾奕笑着说:“贺远去学校找朋友玩,我们见过几回。”

周松民“诶”一声:“认识啊?那你小子不早说,早说早让苏老师过来了。”

“我……”贺远没接上话,“我”了半天没有下文,还是苏倾奕说:“每次过来事情都挺多,贺远也忙,没太说上话。”

“倒也是,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周松民把茶杯往苏倾奕跟前推了推,“别光说话,喝茶!”

贺远隔桌而坐,看看这个,听听那个,他发现一向手不离烟的师父,这半天竟没好意思点烟。

怎么可能一点不在意呢,连师父都不自觉收敛,还让他“甭管家里头怎么着,新社会了……”是新社会了,人人平等,可有些东西打从根上就不一样,没那么容易忽略。就说前些日子,他为什么在厂里看见苏倾奕也不上去搭话?真就是找不到机会?他其实有点“望而却步”。

倒不是担心恋情曝光,厂里一水儿的大老粗,谁也不会动辄往那方面想,但是,说不准有人认为他巴结苏老师。其实巴结苏老师有什么用,苏老师也不是厂里的领导,也管不着厂里的事,可架不住总有那眼皮子浅的背后嚼舌根。这种事只要在有人的地方就不少见,贺远不是没听过类似的闲话。但贺远不愿被人传这样的闲话,是自尊心也好,是大男人主义也好,他就是不愿意。

看苏倾奕和师父聊天,他心里涌上一股焦躁,他头一回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要说以前,父亲长年不在家,他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要替母亲分担,后来父亲去世,养家糊口的重担彻底落在他的肩上。他一直做得很好,街坊四邻提起他总不免夸一句:“这孩子能干!”他当得了自己家的顶梁柱,却还当不了和苏倾奕之间的顶梁柱,他感觉得到。所以那天晚上他说“往后”。他现在还无法和苏倾奕站到一个台阶上;情感上他们在一起了,人生经历分明差着一截,苏倾奕几句话就让师父觉得他们相熟得顺其自然。

他什么时候才能和苏倾奕站得一并高啊。

六岁,一步可迈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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