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1 / 1)
琴房内断断续续的琴音缺失了以往的灵动,显得生硬冰冷,不再富含美感。执琴人手中的那把琴弓的弓毛断了一根又一根,耷拉在他的手臂上,犹如数根细绳缠绕在他的手腕上束缚着他拉琴的动作。不断轻颤的双手根本已经拿不稳他手里的这把琴。
宋执焦躁不安地握紧琴弓,他放不下手里这轻微的重量,即使琴音偏离他依旧强迫自己继续,一直到最后一根弓毛断离。
没有弓毛的琴弓无论如何都拉不出声音了,他静默地立在琴房中央,呼吸变得急促沉重,胸腔的起伏也变得剧烈,不安与无力感侵吞着他的神经,让他手上的颤栗蔓延到全身。
宋执惊觉地回过神,放弃一般地将手中的小提琴放回琴盒,走回到自己的卧室中翻找着床头柜的抽屉,而抽屉最里面的位置放着一瓶没有任何标签字体的白色药瓶。随后他瞥了一眼柜子上的空掉的水杯,轻叹一声拿起水杯和药瓶走到了客厅。
昏暗没有灯光照明的客厅被窗外映进来的月光笼罩着一层淡薄的光晕,而宋执只是依靠着这点光亮在屋内前行,丝毫没有打算开灯的意思,或许在这片黑暗中更让他有安全感。
他站在厨房的吧台前服下药,身体的异常反应依旧持续着,但片刻之后心里的那份不安与失落稍退,让他感受到了些许宁和。
从窗外洒下的月辉照射在料理台的光滑石板上,有一处的反光格外引人注目,让宋执不禁看着那处出了神。
那是插满各式料理刀的刀架,刀身一半置于里面,一半置于外面,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反射出寒冷锐利的光芒,诡异地散发着一丝安详的气息。
他在吧台前伫立着紧盯那道寒光,脚下的步伐不受控地向那处移动,轻抬着颤栗的手,可还未触到刀柄就被一道开门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宋执猛地抬头看向他隔壁房间的房门,见到方筠走出来连忙回到吧台将药瓶藏到了身后,稳了稳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在脸上漾出一抹清浅的笑意,“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睡不深,起来想喝点水,你怎么都不开灯?”方筠按下墙上的开关,顷刻间照亮了整间客厅。
宋执被光亮晃了一下眼睛,微眯下眼,“外面挺亮的,我就没开,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他敷衍两句,便握紧手里的药瓶急急忙忙地回到了卧室里。
宋执关上房门的一刹那,便从门边滑下跌坐到了地上,手里的药瓶也从他手中脱离滚到了地上。方才那一刻涌上来的想法使他浑身都感到冰冷,但他却也在那一刻感受到了片刻的解脱。
药物的作用还没有完全起效,控制不住极端情绪的涌入,使得方筠痛苦的模样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折磨着他的精神。宋执努力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自己。他咬住横在唇边的手臂,压抑着喉间即将溢出的嘶吼,让它最终变成了发出一阵阵微不可察的呜咽。
……
宋执倚靠在一间音乐教室的墙边,听着教室内悠悠传来的钢琴旋律,舒尔曼的小夜曲,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莫扎特的D小调幻想曲。他这两日都未曾踏入过音乐教室,只是站在这里听着教室内的那个人弹奏。
他喜欢听从他指间流出来的琴音,从而越来越厌恶自己指间的琴声。
他曾惧怕骆望生盯在自己身后的视线,如今却莫名其妙地像个跟踪狂一样守在他练习的音乐教室门边。
屋内的琴音总是在固定的时间停止,而他也会在那一刻转身行到楼梯口,抹去自己的身影。
失去情感的小夜曲,感动不了听众的心,失去灵动的琴音,也早已赢不了帕尔曼的那份殊荣。
6月14日,帕尔曼大赛的前一天,要比任何时候都让宋执感到恐惧。他撑不起方筠给予他的期望,也拉不动这把小提琴了。
宋执心中涌起的那股凝团渐渐变大,弥漫成漫天的云雾,将他困在其中难以逃离。仿佛有意识一般悄无声息地涌入他的七窍,麻痹着他的意识,蒙蔽着他的视线,嗅不到空气的涩意,听不到物体落体的声音,更加尝不到口中那冲撞着他喉间的浓重苦涩。
他望着上方影影绰绰的光亮,胸腔涌出的窒息感带动着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挣扎,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苦。他淡然的神情中,透着不易察觉的轻松,终是寻求到了解脱。
恐惧感消逝在了他的精神世界里……
在他视线开始模糊的时候,他望到了方筠。她的脸上染着惊恐,艳丽的容颜被泪水打湿,张皇失措地嘶吼着什么,可他什么也听不到,也再也听不到了……
对不起,妈妈……
我终究还是没有能力成为您期盼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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